聂怀桑,你给老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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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江厌离

“莲花开吔,莲花落哎,莲花谢了采莲蓬哎……”

莲花坞的莲花总是开得最美的。

八月的夏风自莲花湖上吹过,拂在脸上也带了些许微凉水汽。紫衣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儿,站在开满了莲花的湖畔,轻声哼唱着。

她抬手揉了揉女孩的脸蛋,似是微微笑了,眉眼间皆是一片温柔。

女孩儿举着小手去够女子的发丝,口里模糊不清地喊着:“阿娘,阿娘。”

她的母亲便低低地应了,握住了她的手。

“厌离。”

“阿娘在呢。”

江厌离记得,那是自己的母亲虞夫人在她短暂的一生中仅有的片刻温柔。

1.

江枫眠说,厌离随他,性子温和。

江厌离确实是个极为乖巧的女孩儿,言谈有礼,待人总是一张笑脸。她的手巧,会编花环,还会绣漂亮的手绢。莲花坞的孩子们总喜欢跟着她跑,“姐姐,姐姐”喊得欢。每当这时,她的弟弟江澄就会黑着一张小脸跑出来,极为不悦地警告那些孩子:“喊什么喊,阿离是我姐姐!”

江厌离便笑着伸出手去,摸了摸江澄炸毛的脑袋。

2.

虞夫人的脾气很不好,江厌离也不太敢和她说话。可有一天,莲花坞来了位金色衣裙的客人,母亲见了那位夫人,竟是久违地笑了。

江厌离被母亲叫过去见那位夫人,听她慈眉善目地笑着说:“阿离,记得姨姨吗?”

江厌离懂事地低头行礼:“阿离见过姨姨。”

金夫人笑得更开心,往远处招呼道:“子轩,你过来!”

江厌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金色衣服的小男孩一蹦一跳地向她跑过来。眉间一点朱砂,颊边两抹淡淡的红云,生得俊俏又可爱。

小男孩扑进了金夫人的怀里,看着江厌离,声音脆生生地问:“阿娘,这是谁呀?”

这一回,没等金夫人开口介绍,江厌离便先开了口。

“你好呀,我叫江厌离。”

男孩歪了歪头看着她,天上的太阳仿佛就揉碎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

3.

这些天,虞夫人很不开心,江澄也很不开心。因为江枫眠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

“阿离,阿澄,这是阿婴。”

衣衫破烂的小男孩缩在江枫眠身后,胆怯的目光像是路边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江厌离带着他换了新衣服,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阿婴,请多指教呀。”

魏婴低着头绞着手,只敢喃喃地喊出两个字眼:“师姐……”

魏婴怕狗,江枫眠便送走了江澄养的小狗,惹得江澄好一顿气。江厌离看他吃饭时郁郁寡欢的样子,还想找个机会劝劝他。可没想到,当晚,江澄就跑来摇醒了她。

江澄一张小脸急得快哭了:“阿姐,怎么办呀!爹爹让我同魏婴睡一起,可我刚刚生气没让他进屋,现在哪里都找不到他了!”

江厌离微微一怔,马上嘱咐江澄去通知大人,自己则是衣服也来不及换便先寻了出去。

她提着灯笼四处寻找,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了魏婴。她背着伤了腿的魏婴返回莲花坞,又在路上捡到了摔进坑里的江澄。

她背着一个,抱着一个,脖子被紧紧地搂着,几乎就要喘不过气,可心里却是温暖又满足。

他们的莲花坞,从今往后会更热闹了。

4.

那之后金夫人又来了莲花坞几次,每次都带着她的儿子金子轩。

小少爷趾高气昂的,总是抬着一双眼睛,魏婴和江澄都不喜欢他,只有江厌离还是待他很好,总要拿自己做的点心给他吃。

开始金子轩还吃得很开心,到后来却也不知是有了什么见识,忽然从某一天起,就不喜欢江厌离了。

江厌离端着她煮好的莲藕排骨汤给金子轩,小少爷高傲地一抬眼,似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魏婴和江澄见状都气不打一处来,纷纷叫道:“阿姐,你对他那么好做什么!饿不死他!”

江厌离却只是笑了笑,默默地把端着食盒的手收了回来。

金夫人听见他们几个的谈话,远远地教训道:“子轩,你做什么呢!阿离可是你以后的妻子!”

金子轩听了母亲的话,更加不屑地哼了哼,转身走了。

江厌离却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心脏怦怦,像是跳跃的鼓点。

5.

魏婴和江澄十五岁的时候,江枫眠把他们送去了云深不知处的学堂。

那一阵子,莲花坞忽然安静得有些过分。没了他们两个带头,其他弟子也不敢胡闹,安安分分地读书,习武,话也不怎么大声说了。

江厌离坐在莲花湖边做女工。看着有些空旷的院子,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她先是担忧魏婴同江澄在姑苏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和同学们相处得如何,想到“同学”,又忽然想起金子轩应当也是会去姑苏的。

她不禁停下了手中的活,望向了不远处的莲花坞院门。

她想,金子轩……好像很久没来了呢。

想到自己同金子轩的婚约,又想到金子轩看自己时不满的神情,江厌离喜忧参半。

她开始盼望着两个弟弟快些回来,开始盼望着……金夫人再次带着金子轩光临。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盼来了魏婴与江澄,却也等来了一个坏消息。

江枫眠看向她的眼神有点复杂:“阿离啊,咱们和金家那个婚约……”

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无声地握成了拳。

魏婴在一边叫道:“那个公孔雀,根本配不上师姐!”

江澄也附和:“就他那样还敢看不起阿姐,我看他给阿姐端茶送水都不配!”

江厌离静静地看着他们,原本波澜起伏的心口竟渐渐平息了下去,手悄悄地松开了,抬起来,摸了摸魏婴的头发。

6.

江厌离的名字是江枫眠取的。给大女儿取名厌离,自是希望她的一生都能与她爱的人,爱她的人在一起,永不分离。

可谁又曾想过,幸福的日子习以为常,想要破碎却也只在一夕之间。

唤她厌离的父母,成了第一个从她生命中离去的人。

江厌离正在眉山探亲,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手里端着的盘子砰得掉在了地上。

随后她整个人也像那个坠地的盘子一般,跪倒了下来。

江澄跋山涉水地来到眉山,一向争强好胜的少年在她的面前泣不成声。

“阿姐,我们怎么办?父亲母亲都不在了,魏婴他……我也找不到魏婴了……”

“阿姐,怎么办啊……”

江厌离紧紧地抱着江澄,姐弟二人哭作一团。

可哭过了,终究是要重新振作的。

江家失去了家主与主母,那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能在弟弟面前倒下。

她听江澄讲了仙门世家要联合起来对抗温氏的作战,定定地抓着他的肩膀。

“阿澄,我……也要跟着江家上战场。”

江澄当然是一万个不同意,可抬起头看见她的眼睛,那些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江厌离眼眶通红,颊边还有尚未擦去的泪痕,眼神却是果断而坚定的,像一株在风雪中盛开的腊梅花。

是啊,他的阿姐,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温柔又坚强的人啊。

7.

情况总不是最坏的。江厌离跟随江澄出战三个月后,魏无羡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从未见过的高超武艺,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三人重逢,像很多年前那样,江厌离一手搂着魏无羡,一手搂着江澄,埋头在他们肩膀上痛哭。

“阿羡……回来了便好……师姐一直相信你能回来……”

魏无羡回来后便同江澄一起上了战场。江厌离在后方做的活更卖力了,每天都起早贪黑地为修士们准备伙食,同时再为弟弟们额外准备一碗汤。

只是她还有个秘密,谁也没有告诉。

金子轩也在他们的队伍里。江厌离每天除了给魏无羡和江澄做汤,还会悄悄地给金子轩也做一份。

她听说金子轩很喜欢那汤,心里高兴,却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知道。

若是他们二人并无缘分,那她只这样默默守护着他便好。喜欢一个人,自然是想要看他高兴,哪怕他身边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可这件事还是被金子轩发现了。

她被他质问的时候,心里有些无奈,有些惶恐,却还有掩藏不住的期待。她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自己在为他做汤。

小心翼翼的话语,像埋在土里的花,卑微地等待着雨露的垂怜。

然而金子轩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她想过他同旧日一般不屑,甚至转身就走,万万没想到他会骂自己虚伪,拉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姑娘过来,说自己抢了她的功劳。

江厌离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像被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心里原本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绝望。她没想到自己在那人心中,竟是这般下作,没有一丝分量的。

她百口莫辩,最后只能站在他面前放声大哭。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金子轩的事情落泪。

后来,魏无羡和江澄赶来,误会最终也被解开了。

可伤透了的心,又怎是轻易可以复原的呢。江厌离忽然看清了一直以来的自己是有多傻。她并不恨金子轩,他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江厌离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竟是这样累的。

8.

听说那日的事后来传进了金夫人的耳朵里,整个金鳞台上下都听见大少爷金子轩被他母亲骂得狗血淋头。

可奇怪的是,金子轩从头到尾没有反驳一句话,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听了母亲的训斥。

江厌离正站在灶前烧一罐汤,从姑娘们口中听说了此事,只是微微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没几天,金子轩亲自前来请罪了。

他第一次在江厌离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声音也不复平日里张扬,倒像是那天小心翼翼向他做解释的江厌离一样,低声向她道歉。

江厌离礼貌地笑了笑:“金公子不必自责,阿离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那日诸多失态,让金公子见笑了。”

却是自始至终也没正眼瞧过他。

她面上云淡风轻,可等金子轩垂头丧气地走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浸满了汗水。

后来,射日之征结束了,她又重新搬回了莲花坞。

金子轩又来过几次,却每次都叫江澄和魏无羡堵在门外。

魏无羡靠在门边,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去路:“师姐身体不好,金公子请回吧!”

金子轩忙问:“你说江姑娘她怎么了?”

江澄冷笑:“金公子若真为阿姐的身体着想,那还是离这里远一些的好。”

江厌离坐在院子里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心平静得一丝波澜也无。她知道,金子轩会来,定是金夫人逼他得紧了。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真的,没办法再喜欢他了。

她的心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她觉得在接下来的日子都将继续沉寂下去。

直到那日百凤山围猎,她捱不过金夫人的百般劝说,只得跟着江澄他们一同去了。

金夫人刻意地把金子轩与她安排在一起,其中用意她又怎会不知。

她低着头跟在金子轩身后,对方说一句她答一句,再无什么多余的话。

后来遇上了前来挑事的金子勋,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的动了怒。挺着胸膛为魏无羡说了理,便要拉着他离开。

金子轩在她身后大喊:“江姑娘!不是的江姑娘!”

江厌离停下了脚步。

金子轩踌躇了半晌,下定决心一般咆哮道:“不是我母亲!不是她的意思!是我!是我自己想让你来的!”

江厌离愣住了。

金子轩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张脸红得快滴血一般,飞也似的跑了。

江厌离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金家人匆匆前去追金子轩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

她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心口,想要努力思量清楚他方才说的话,却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只有那颗心还在兀自跳动不已,带着已经在灰烬中埋了许久的什么东西,一起活了过来。

9.

金子轩再一次寻到莲花坞来的时候,头一回没被拒之门外。

江厌离缓步从大门中走出,看着对方面上努力想要掩饰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惊喜神色,忽的一声笑了。

三月的春堤,绿柳依依,杨花飞舞。金色华衫的青年撑着一柄油纸伞,目光热切地看着伞下的女子。

“江姑娘,那天的话……句句皆真心。”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甚至在微微颤抖。

“江姑娘,我是真的,心悦你。”

江厌离把头埋得更深了。

金子轩看不清她的神色,心中更加焦急,继续慌慌张张地解释:“我知道以往种种都是我的不对,不求你能原谅,只希望如果……”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愣愣地低下头去,发现是江厌离拉住了他。

江厌离还是不曾看向他,却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细的,几不可闻。

“好。”

轻柔的话音飘进金子轩的耳朵里,几乎就让他站立不稳。

江厌离终于抬起了头,只见金子轩白皙的脸颊通红一片,呆若木鸡地维持着撑伞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了。一片柳絮飘飘转转地落在他的鬓边,像戴了一朵滑稽的白毛球。

江厌离笑了笑,伸手将它拂去了。

只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

却也不是。

10.

魏无羡回莲花坞的次数似乎变少了。

有几次,江厌离特地为他做好了爱吃的排骨汤,却迟迟等不到他回来吃饭。

江澄皱着眉坐在桌边:“阿姐,别等他了,我们吃吧。”

江厌离轻叹一口气,端起已经凉了半截的瓦罐去灶上重新烧热。

纵然她一介女流,修为不高,也自觉没甚地位,但百家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她总归还是知道的。

说什么,她的阿羡修炼邪术,不守规矩,目中无人,可她却是一点也不相信。那身武功实属奇遇,再说阿羡的为人,她这个做姐姐的再清楚不过。

只是年少轻狂了些罢了,长大了,便也成熟了。

这天,她在祠堂擦拭父母灵位的时候,魏无羡回来了。

他先是试探着想问金子轩的事,似乎又没觉得没趣,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像小时候那般问江厌离要汤喝。

江厌离看着他笑,江澄也来了,两个人为了几块排骨争了个你死我活。

这时候,江厌离就觉得,日子果真是一点也没有变的。外头那些风吹草动,终究是刮不进莲花坞的院子里的。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会是魏无羡最后一次到莲花坞来。

夜里下了很大一场雨。江澄很晚很晚才回来,眉头紧锁着,整个人比那阴沉的天空还要可怕。

他抬头看见提着灯等他回来的江厌离,心中一惊,忙开口解释道:“阿姐,我和魏婴……只是做给旁人看的。”

江厌离站在门前,灯笼的烛光映得她周身温暖无比,只是那双眼睛,柔和得有些寂寥。

11.

连金子轩都看出来,这些日子江厌离有些无精打采。

二人并肩在街市中闲逛的时候,金子轩一边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一边琢磨着措辞道:“阿离,魏婴的事,你别……”

江厌离摇了摇头。

“我相信他。”

自始至终,一句足矣。

金子轩沉默了半晌,终于放弃了这个话题,改口想要说些什么高兴的。

“我母亲已经请人卜算了吉日,再过两月,我们……便是我们的大喜之日。这两日应当就会派人去莲花坞提亲的……”

江厌离拉着他的手忽然一紧,沉默不语,面上却飞起了红云。

金子轩见状,也是红了半边脸颊,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江厌离靠在他的胸膛上。离得这样近,对方怦怦的心跳就那般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每一下都是不可言说的喜悦与满足。

就和她的一样。

12.

魏无羡在夷陵的山头做了什么夷陵老祖。

江澄嗤了一声:“真符合他的品味。”

江厌离坐在车里,闻言也低声笑了。

魏无羡同江澄在面上已经决裂,她自然是没法请他来婚宴喝酒的。那至少,也让他看看自己穿着嫁衣的模样,告诉他,师姐要嫁人了,让他安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无羡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她,面上笑得惊喜又欣慰,江厌离却觉得,他好像哭了。

很快便是大婚之日。

金氏长子的婚礼,极尽奢华与铺张,十里红妆从长街这头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整个兰陵城热闹非凡,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在祝福这对新婚的夫妇。

江厌离挽着金子轩的手走在长长的红毯上,只觉每一步都是轻飘飘的。

花窗红烛,洞房夜。金子轩挑起她大红的盖头,两双眼睛在空中久久地对望,彼此都在眼底看到了深深的爱意与无尽的满足。

身后是鸳鸯戏水的锦被,抚着发丝的是红色罗帐,囍字贴了一张又一张,桌上的红烛跳动着温暖的火光,鼻间盈溢着浅浅的脂粉味与高雅的兰香。

此情此景,美好得恍若一场梦。

是她自年少以来,总会时不时光临的梦境。

可眼前的人又是这样真实,一颦一笑如有温度,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曾有半点虚假。

金子轩看着她,她也看着金子轩,看着看着,竟是落下了泪。

金子轩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去拭那点泪痕。江厌离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夫君,厌离是太高兴了……”

金子轩的手抚着她的脸颊,温暖柔软的触感自手心直蔓延到心里最深的地方。

他颤颤地低下头,吻住了那道泪痕,又移到她的嘴角边,终于吻上了她的唇。

“阿离,一切都会很好的。”

是啊,连这般梦境都成了真,又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呢。

余生很长,足够他们携手走过。

13.

不知不觉,自嫁入兰陵已过去快有一年。江厌离从未曾觉得时间过得竟是这样快,眼看自己的孩子都要满月了。

此刻,她却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些。只因孩子的满月宴,是邀请了魏无羡的。

金子轩力排众议请了魏无羡过来,江厌离心中岂能不欢喜。

她抱着小金凌坐在长廊里,指着盛开的那一丛金星雪浪给他认,捡了一朵花瓣拿在手里,逗着他玩儿。

身后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江厌离回头一看,只见金子轩大步流星地从长廊另一头走过来。

金子轩穿戴得齐整,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看见江厌离时微微愣了一下,忙走过来扶住她。

“阿离,你好好在房里歇着,外头这么冷,出来做什么。”

江厌离笑道:“整天在房里坐着,莫不是要闷坏了我们母子俩?”

金子轩挠挠头,妥协了:“好吧,那你若是觉得凉了,千万记得披上我给你带的那件披风。”

江厌离颔首:“好,我记着的。”又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提到正事,金子轩神情严肃了几分:“方才我听阿瑶说,金星雪浪谷那边出了事,正打算去看看。”

江厌离讶然:“什么事儿?”

金子轩道:“……也没什么事,一点儿小事罢了,你别担心。”

若真的只是一点小事,又怎会让金家大公子这样着急地要去呢。但江厌离仍道:“好,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金子轩走后,江厌离又在长廊里坐下,安静地望着小院。天气很好,阳光温暖地从薄薄的云层后洒落,盛开的金星雪浪沐浴着光辉,轻轻地摇晃。

起风了。她想。

14.

金子轩的死讯,江厌离隔了好几日才知道。

金家上下似乎有意对她缄口,却终究只是徒劳。

她不相信。她抱着金凌,跌跌撞撞地跑进灵堂,见到了趴在棺木上哭泣的金夫人的时候,才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缓缓跌坐在地上。

金夫人回头看到她,悲伤的面容之上竟先出现了恐慌。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她只觉得一颗心疼得如同刀绞。

是谁……是谁……

她一向温和善良,不喜欢看围猎,更是下不去手杀哪怕一只小动物。然而此刻,杀了那个人为金子轩报仇,竟成了她的第一个想法。

金夫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抱住她,哭得声音嘶哑:“阿离,我苦命的阿离啊!你说那魏无羡,凭什么,凭什么……!!”

江厌离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母亲,您是说……子轩是被阿羡……?”

金夫人浑身都在颤抖,却狠狠地点了点头。

她想起了那天分别时,金子轩对她说要去金星雪浪谷的事。

原来,是魏无羡和金子勋在那里起了冲突,他急急忙忙地过去调解。

听说,那日谷中一百多名金家修士,无一生还。

江厌离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最单纯的爱恨都没有了。

她呆呆地坐在金子轩的棺木边,面前交替浮现着两个人影,都是一般的春风满面。一个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从不曾违背过自己半分,一把年纪了还爱撒娇打滚的魏无羡。一个是她半生所求,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的夫君,言谈字句都极尽关怀的金子轩。

两张面容交错在一起,一声师姐,一声阿离,笑意缱绻的话语交织着回响在她的耳畔,忽然就扭曲了起来,声声泣血。

她不知道自己在金子轩的棺木旁坐了多久,金夫人同她说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走进她的心里。

直到金夫人在屋外惊叫了一声:“是魏婴!魏婴来了!”

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江厌离放下了金凌,瞬间起身冲向门外。跪坐了太久的双腿早就失去了知觉,没跑两步,她就摔倒在了地上。

金家上下都火急火燎地去追魏无羡,没有人看到跌在地上的她。

这一回,不论是喊他师姐的,还是喊他阿离的,都没能走过来,心疼地将她扶起来。

15.

江厌离想,自己恨魏无羡吗?

作为妻子,她当然是恨的;可作为姐姐,她又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她一直相信魏无羡,打从心底相信他,哪怕是现在,也依然相信着他。

她不懂为何亲情与爱情无法两全,明明一切都在逐步走向正轨,日子正一天天地好起来,谁又知苦心经营晚,破碎旦夕间。

急匆匆地追到不夜天广场的时候,江厌离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念头了。

无论爱恨,死去的人都已不会回来。她再没法做妻子了,现在却还是谁的姐姐。

不论如何,她都要见他一面。

她这样想着,冲上了不夜天;心里这样相信着,所以当她看见魏无羡身后的剑时,毫不犹豫地挡了上去。

就在那之前,她还气若游丝地说:“阿羡,你怎么走得这样快。我都来不及……看你一眼,和你……说一句话。”

可要说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太累的事。

江厌离垂着头倒在江澄的怀抱里,再动不了一根手指,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却还有一丝丝混沌的神志,留恋着人世间。

素白的衣裙被鲜血染透,她却闻不到一丁点血腥的味道。江澄身上的衣服是家仆浸了莲花湖的莲花瓣儿洗的,闻着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她忽然觉得轻松无比,不用再去爱谁,再去恨谁。

她看见自己撑着一枝竹篙,船上坐着打闹的江澄与阿羡,金夫人远远地站在岸边,向她招手:“阿离,也来和子轩说说话呀。”

她抬头望着岸边的少年,眉间一点赤色朱砂,神情里带着几分天然的高傲,阳光在他的鬓边温柔流转。

惊鸿一瞥,时间便定格在此刻。

她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抱着她在莲花湖边轻轻哼唱的小调。

“莲花开吔,莲花落哎,莲花谢了采莲蓬哎~”

“小妹划桨湖边过,问那行人归不归呀~”

……

“归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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