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生日

【现代人的悲伤，往往来得很容易，但是也被治愈得同样快】

*

夕阳带着血色，慢慢地消失在钢筋水泥的密网丛林边缘，落幕之中，带着悠长悠长的叹息。这样让人心生惆怅的景象，仿佛是在为我的青春作一场安静的葬礼。

“十八岁啊……真是不知不觉。”

现代人的生活，再轰轰烈烈，都逃脱不出那句平淡如水。在我的观念里，一切的辉煌，都会随着十八岁的到来消逝而去。所以，即便想要留住它，或者是如何地庆祝这个十八岁生日，它也不会变得意义非凡……

“话虽如此，但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也太过分了。”

果然一开始就没有指望爸妈今天能来给自己庆祝生日是正确的……

等待他们回家显然不现实，但是家里也没有留什么食材，我翻遍冰箱，只找到几个鸡蛋，于是先把魔爪伸向了它们。

选择了自己最熟练的流心鸡蛋，并且迅速地给自己处理出能填肚子的东西，这是我已经磨炼出来的最实用的技能。

“草（一种植物），光顾着颠锅忘记放盐了。”

打算往上面撒上几点盐粒，却发现家里的盐也没有了。

“这家人到底在过着怎样的日子啊……”

无奈地吐槽了一下，我捧着盘子靠在了窗台，忍不住诗兴大发。

就在我已经憋出一句“独捧煎蛋望夕阳，没有放盐淡得慌”时，家门突然间打开了。

“嗯？钟筱寒你在家啊。”

第一个走进门的是家里的母上大人，四十出头，但是因为平日很注意保养，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没有什么特别的问候，她有些疲惫地把包挂在了衣帽架上，便换鞋走了进来。

紧接着，老爸也走了进来，甚至更加毫无表示。

“你们去哪里了？”

我对这种冷淡的气氛感到有些不适，所以先一步问道。

“安然上次数学竞赛金奖公布了，所以带她去吃西餐。早知道你不用上课，就叫上你一起了。”

老妈在解释的时候，一个少女也慢慢地走进了家门。她扎着一个有些长的单马尾，换鞋时轻轻地抚动在肩角。在抬起头看见我时，那好看的眉头轻轻地皱了皱，然后快步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就是我的妹妹，一个公认的天才，被老师说成注定在数学、科学领域掀起改变的孩子——即使她才初二。

冷漠的性格，出众的能力，不管什么方面，都令人望而却步……

今天又是被无视的一天啊，说不定反而还遭厌烦了。

“老妈，我要说几次你才能记得我已经高考完了啊……”

一边在心底想着自己的心事，我跟老妈扯开了话题。

“哈哈哈，一直没有这个记性。毕竟你看，安然还小嘛，总是给我一种你也还是个孩子的感觉……”

父亲没有参与进我们的聊天，早就脱下西装走向了客厅，手里的手机已经不知道在拨通哪个公司老总的号码，不多时，嗯嗯的应答声便回荡在了客厅中。老妈也是差不多，工作一天后还要陪安然去吃西餐，应该也很累了，所以早早地进了房间。

转眼间，回到家里的人，都去到了他们各自的位置，没有人会去记得一个傻傻的少年，捧着没有盐的煎蛋，迟迟吃不完。

嗯，其实也已经习惯了吧……家里有安然这样的孩子，自己确实是显得那么的……不起眼。

手机突然响起，倒是稍微缓解了一下我的心情，接起电话，那边响起了我死党一如既往恶心的声音：“钟筱寒桑，晚上来不来刷夜？”

“今天？”

本来想说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是扭头看了眼没有开灯的客厅，突然觉得有些昏暗。

不管哪里都好，自己想要去个有灯的地方。

“好吧好吧，反正也没事，我马上到。”

我这位基友，对网游、小说都不感兴趣，最大的爱好就是galgame，在家里囤积了一旦曝光可以直接社会性死亡的galgame。我们以前刷夜的最大乐趣，就是在他的指导下，带我去攻略那些可爱的纸片人，今晚应该也是这样吧。

生日和galgame，总觉得今天反而有些兴趣呢。

这样想着的我，在路上买了两包纸，象征性地作了个伴手礼。

“真条！冲冲冲！今天也要冲到一滴都……”

和往常一样推门而入，大声嚷嚷着的我，正对上的是一张极度冰冷的脸庞。

“班长？！”

半分钟后，我和基友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客厅中间，面前两条白丝长腿不停地走来走去，但是我却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

“喂！什么情况？！不是刷夜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超小声）

我拼命地朝一边的基友吼道。

身边的真条缩着脑袋，看着地板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你会进门就喊冲啊……”

“肃静。”

终于坐下的班长大人翘着腿，冷冷地说道。

常年统治我们的威严，即便在毕业后，也没有消退。我和真条都是瞬间跪直了，而我也是在内心琢磨着对方是为什么来到了这儿。

我们的这位班长，叶璇，可以说是我们年级最彪悍的女人了。虽然外表上是个可爱而人畜无害的学生会干部，但是实际上却是个扼杀了我们班脏话的伟大人物——哪怕是语气助词，都不行！一旦被她抓到，就是先斩后奏，打包服务，惨不忍睹。

“算了……今天暂且就先不管你们的污秽之语了。”

有些无奈地理了理自己的褐色刘海，叶璇今天却是很大方地放过了我们。

放在平日，这个看上去很漂亮，但是实际上极度冷血无情还腹黑的女人一定会让我们扫一个星期的厕所的……

哦，毕业了，好像也没有厕所可以扫了啊……

就在我还在神游的时候，对方从一边抱起了一个大大的箱子，放在了餐桌上：“我是听真条说他是独居，所以借用一下房间，给你过个生日。”

圆圆的箱子上系着粉色的丝带，看上去倒是很有生日蛋糕的感觉，但是它出自叶璇之手，却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班长……这不会是什么断头饭吧？”

在高中时，我们虽然是一个班的同学，但是总感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突然特意给我过生日是几个意思？

还有……她居然会记得我的生日吗？

“也算是断头饭吧。毕竟以前在班上的时候，没有少使唤你俩这两个免费劳动力，所以，也算是补偿一下你们。还有就是…….”

叶璇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我身边的真条已经率先一步，打开了蛋糕盒子。

“噫！这个蛋糕…….”

在大大的蛋糕盒里面躺着的，是一个显得格外袖珍的巧克力蛋糕……

“我正要说，因为听真条说你不打算过生日，所以就换订了一个小一点的。节约也是个良好美德，呃，你应该不介意吧？”

看着躺在碟子上的巧克力蛋糕，还有上面写着‘18’的小熊，我忍不住笑了，这个蛋糕真是有叶璇的风格啊。

“谢谢你，我很喜欢。班长说得对，节约点好。”

三个人望着小熊，沉默了两秒，都笑了起来。

“天已经黑了这么久了，我们，点蜡烛吧？”

“嗯。”

十八根蜡烛，很难都插上这个小小的蛋糕，但是在叶璇沉思后，最后一根被狠狠地杵进了小熊的某个部位，让我和真条都是不寒而栗。

可能觉得唱生日歌会有些傻气，我主动要求千万不要那么做，否则自己会尴尬在这儿不知道做什么的。

他们二人也赞同我的想法，等着我把愿许完，然后轻轻地吹灭了所有蜡烛。

接下来，就是沉默——沉默地切蛋糕，沉默地笑，沉默地吃……

“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啊？”

叶璇咬着蛋糕叉子，毫无意识地把讨厌的奶油送进嘴里，朝我问道。

“我吗？没有啊？我过生日干嘛不高兴啊。还白嫖了班长大人一个蛋糕，简直血赚啊。”

在高中的时候，我，真条，两人作为叶璇的小狗腿子，真是什么差事都跑过，不过现在想来，却是高中最难忘的关系了。

真条表示赞同，尤其是白嫖蛋糕这一点——从叶璇的钱包里扣钱着实不容易。

“而且，今天简直是超级开心。我妹妹上次数学竞赛，今天好像公布结果了，又拿了金奖诶。”

我突然想到这个，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叶璇也听过我这个妹妹，点了点头：“那确实该恭喜。”

“对对对！我跟你说，班长，钟筱寒这个妹妹可牛……啤了，我爸妈在隔壁省都听说了钟安然的名字，说是闵州的数学公主来着。”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妹妹啊。”

我笑着，喂了自己一口蛋糕，一滴眼泪，却不知道为什么滑落了脸颊。

半晌，安静……

“我也想去一起吃西餐庆祝来着，我爸妈以为我要上课，把我忘了，哈哈哈……”

我摸了摸自己的侧脸，上面的湿润是那么的不真实。

“钟筱寒……”

“老钟你……你别哭啊，完了完了，我不会哄人，班长你快想想办法啊！”

“喂……那个，没事的，我们陪你呢。”

叶璇直接用袖子糊在我脸上，我反应过来，倒是赶紧止住了，不想弄脏她的衣服。

“我没事，我就是，也想去恭喜她一下……但是，她好像也不需要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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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还很浅，但是却又莫名地冷。

从真条家吃完蛋糕，送叶璇平安回到家，手机适时地响起短信声。

那边署名上杉沽名，短信的内容只有短短一行，还是疑问句：

“今天生日吗？”

我笑着没有回复，安静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不惊动任何人地，我回到了家，把自己关进了房间，躺在绒绒的床上，悄悄地对世界说晚安。

我不会知道的是，家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就在对门的粉色房间里，有一个女孩，还看着床头柜上的礼物盒，反复忐忑。

她把它拿进手里，不敢起身去敲门；索性放下了，却又那么不甘心……

“他……会需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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