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城城中最繁华的地带应该是朱鸾楼，这个地方是出了名的红粉之地，夜夜灯火通明，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朱鸾楼有三大绝，其一是这里的剑舞，楼主自创的这一套剑舞天下一绝，当代的剑术大师观后都对其赞不绝口。
其二则是诗赋，比如被大家夸赞字字珠玑的名篇十一讲，有三讲是从这里外传出去的，这点就不细说了。
至于第三绝就是朱鸾楼的观星台。因为朱鸾楼是鄞城里最高的建筑，加上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所以在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楼顶的观星台处看见漫天的星空，给人一种伸手仿佛可以触及星辰的通透感。
但是今天的天气不好，所以自然看不见星星了，只能在一片迷蒙中，看见一点点月亮的轮廓。
现在倒是也有人不嫌弃，在这样的鬼天气里躺在观星台上看夜景。
不过看这人周围摆着的一堆或空或满的酒坛，估计也不是冲着观星台的名声来的吧。
淡淡的朦胧的月光穿透了笼在天上的那层阻挡，照亮了他身体的轮廓，在夜幕之下，周围的环境被渲染成青黑色，那种感觉，看起来就仿佛置身水中，如梦如幻。
躺在观星台的男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了抬眼皮，晃了晃身子，面向台外坐了起来，
在男子的视野中，突然有一个亮点在天边闪烁了两下，然后一道银光快速向着观星台逼近，在距离男子的鼻尖极近的距离处猛地一个急停，随后轻巧地绕了个弯，落在了观星台上。
一个蓝衣女子出现在男子的面前。至于之前那道银光，则是她腰间那把银鞘细剑引发的。
七品念通境，御剑而行。
男子脸上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因为本来就是他告诉她过来的。
两人没有说话，男子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挪了挪屁股，好像准备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这过程中还碰倒了几个的空酒坛。
蓝衣女子连点头的功夫都欠奉，冷着脸看着男子，随后扫了一眼满是酒坛的观星台，秀眉微微一皱，长袖一甩，把男子身旁占据了大部分地方的酒坛凌空卷起甩到一边去，然后坐到了腾出的那片空地上，男子看见了这举动缩了缩脖子，然后也没说什么。
他知道蓝衣女子来的目的。
无非是想讨个说法而已。
说不通的话就会被暴打一顿——一向如此。
男子和蓝衣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男子自顾自地喝了一坛，突然开口了。
“以前啊，我总觉得我是一个天才啊，家里算是小富，除了能够吃饱饭之外，还有些闲钱能够让我进私塾读书，我这人吧，每次都让那个书房先生生气，让我向东我朝西，让我读书我刨地，一份字帖我都写不下去，气得先生不知道胡子捻断了几根。”
“后来先生不知道因为卷进什么事情了，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得罪了人连夜卷铺跑了，我没当回事儿，反正本来我就不喜欢读书，只不过因为少了一个可以捉弄的人，所以或多或少有些寂寞而已。”
“不过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少一个又能怎么样？”
“说我薄凉也好，说我冷漠也罢，反正我就这性子，别人的事情跟我有多大的关系呢？”
“偏了偏了，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哦对，说我是个天才，说起这个，那时候我村里的人都说我是个生而知之的神童，根本不像一个几岁的孩子，不哭也不闹，我觉得也是，我跟周围那些傻的冒鼻涕泡的小孩不一样。”
“我就是个天才。”
“我懒得举实例了，反正也没人能给我作证。”
男子又喝了几口闷酒，蓝衣仍是保持着那张欠了八百吊的臭脸，只有时不时眼睛眨动一下才能确定坐在那里的确实是一个活人。
半坛酒下肚，男子突然变了话题。还是那吊了郎当的味道，但说的事情就有些让人不舒服了。
“我有三次绝望的时候，第一次啊，是土匪把我家杀了个干净的时候，那次我意识到我很弱小，没法去保护我身边的人，好在师傅路过，不然我也是贱命一条，就好像我那身首分离的可怜爹娘一样，连个能拜的碑都没有。”
“每次我想去祭拜的时候只能对着那个乱葬岗磕头。”
“毕竟那帮土匪把整个村子都屠了个遍，我算是村里唯一的活口吧。”
“行吧，当年我没少给那些大人们添堵添乱，算是我给他们赔礼道歉吧，至于比我小的或者和我平辈的那些……”
“我跟死人计较那么多干啥。”
他提着半坛浊酒，送到嘴边，却始终没有下嘴，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声叹息后，手腕一斜，把酒全倒在了地上，手臂慢慢平移，用酒液画了个半圆出来。
“糟心。”
他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解释给身边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二次是我知道我不能学武这件事情，所以我没办法复仇。就只能学个轻功来聊以**。”
“……说是聊以**，怕是泄愤的成分更多吧。”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后来听说那个山头的土匪被官兵剿了个底儿朝天，听说整个山头被搞得寸草不生，至于为什么那么多年没人管的破山头这回被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官豺盯上了，好像是因为有个小王爷要路过那里，所以就没了。”
“普通人呢，就这样啊，没什么好讲的。”
“他们啊，本质上和我没什么区别。我也不同情他们。”
“至于第三次……”
他半垂眼帘，摇了摇脑袋，然后低着头。
“不说也罢。”
蓝衣一言不发，仍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那一套做法，仿佛身边的人说什么话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喝了两口酒，转移了话题。
“结果我现在安静下来后才想明白了，其实这些都不是根源，从最根本上来讲的话，这三件事都应该算作一种，真正的最让人绝望的……”
“应该是我认识到只是个普通人这件事。”
“普通人啊……”
“只是个普通人 。”
他幽幽地说道，语气里藏着些什么。
“所以说啊，师姐……”
他脖子一仰，又灌了口酒，双目迷离，望着天上的那轮只能看见一点轮廓的月亮，轻声说道。
“让我走吧。”
绕了大半天，他终于说出口了。
蓝衣师姐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身边，手边上放着那把银鞘细剑。
他也没理会身边人的反应，可能一开始也没指望她有什么反应，喝了口酒就又开始说一些别的事情，说自己干过的蠢事，说看不惯的事，说管不了的闲事，说欠别人的事……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现在全部说了出来。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一直说到很晚。
蓝衣则一直陪他到深夜，听他说那些闷话醉话牢骚话。
中途有一次他突然大笑起来，爬了几步绕到蓝衣的正面，平日里最怕蓝衣的他竟指着蓝衣的鼻子，直言不违说什么师傅看走眼了明明你个凶婆娘才是天才，还有什么盟主就不应该让废物来当之类的话。
对这不客气的行为蓝衣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动手教训，一直是静静地听着。
这是他认识蓝衣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好脾气。
而他可能是喝多了，也就不怕了，趴在地上一边大笑一边锤着木质地板，最后头渐渐低了下去，直至额头抵在地板上，身体蜷缩，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声音呜咽。
仔细听去，他嘴里呢喃的多是些意义不明的话。
蓝衣不为所动，只是不知道听见了什么，她靠近细剑的那只手的食指微颤一下，随后再次归于平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这样直接趴在地上睡过去了，脸色红润，一直紧锁的眉头散开了，观其气色，郁结之气消去不少。
而蓝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就好像刚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至于她来的目的，没有人知道，可能这点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也可能只是来听某人的闲话吧。
随着第二天天明，一件大事渐渐浮了出来，以鄞城朱鸾楼为中心，传遍了整个江湖。
武林盟主丢了。
刚因某事落下帷幕淡去影响而逐渐平静下来的江湖，又被这个大事惊起了一片波澜。于是之前还没消散的风波被这新冒出来的大事一卷，就又炒出了新的味道。
一时间，风云再起。
2020.3.9
换个角度再写一遍……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趣……（沉思）
而且后续的衔接也成问题……
算了，就当是解压随笔了。
反正是日记。
ps：顺带一提，《企鹅公路》真好看，画面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通透感，故事也很有趣，感觉有很多地方值得吸取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
贴合我作为一个小孩子的心态。（手动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