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Candy Star Online

白砂燐子从熟睡中醒来时，电子屏上正显示着二零二三年十二月四日，星期三，八点二十九分这样的时间。

她下意识地眨眼数次，面颊上有些刺痛，像是结了层干燥的霜。

“早安，栖莉。”

“早上好，燐子小姐。”

燐子望向白墙正中悬挂的大电子屏，栖莉就在那之中安静地注视自己。

“有28条未读讯息，2个未接来电。现在为您展开详细列表。”

“不需要。”

家用搭载型AI“栖莉”，它以大量专业配音演员所提供的音源库著称，借此消除了电子音有可能给用户带来的反感情绪。

但是，这招对此刻的燐子完全没效。她厌烦地挥了挥手，将屏幕的显示器关闭。

“今天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了。”

“免打扰模式将持续15小时30分。”

栖莉不再出声后，狭小的房间内只剩下中古空调的引擎运转声。

穿着灰黑色睡衣的燐子挠挠头发，踢开卷成一团的棉被。接着她把手伸向窗边——不是为了拉开紧闭的窗帘，而是将窗台上的某个装置拿到手中。

像是小型耳机的头戴式仪器，尽管外形相当轻量，其真正的功能却不容小觑。

燐子戴上机器，摁下启动旋钮，随后深深地闭上眼。

“Link Start”

一瞬间，仿佛灵魂从身体中解放一般，燐子感到自己正在未知的空间中上浮。

“同步即将完成，还剩7、6，过程中请尽量不要摘下设备。”

2022年初步开发成功，从而首次实现了半完全沉浸式的模拟精神联动设备“Consciouer”，虽然也有不尽人意的方面，它无疑将各种娱乐项目导向了更高的层次。

“同步完成。”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立于镜面般平整的大地之上。

“欢迎来到CSO（Candy Star Online），甜点与星光的世界。”

这个被称作糖果行星的游戏，以奇想天外的世界观著称，发售初期就得到各大媒体的一致好评，颠覆式的游戏性更让它登上了主流作品的巅峰。据说无论学生、上班族、中年、甚至是老人，各年龄层的玩家都能在这款奇妙的游戏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

CSO在当初宣传时，以“宇宙&童话”的噱头一举获得了玩家们的关注，SF和可爱的两大要素碰撞出想象以上的火花，吸引了形形色色的玩家们来到这个世界。

比如说，享受新世界探索的探险者。

以道具设计和搭配为主的社交派。

对广袤宇宙怀抱特殊情愫的科幻铁粉。

掌握市场情报的商人玩家。

时常奋战在版本最前线，专注于培育角色强度的游戏行家。

在这些抱有各式各样目标的玩家当中，白砂燐子，她决定要注册CSO的理由却是……

“首先请创建您在CSO中的角色形象。”

“看上去就很麻烦……能跳过吗？”

“系统将自动读取您的身体情报来生成模型，过程中将使用内置摄像头。这样也可以吗？”

“无所谓，我只想快一点开始游戏。”

燐子感觉肺中有股无名的黑烟，让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现在她只想快点把这黑烟尽数吐出，其他的事情全都不放在心上了。

CSO采用半完全沉浸式技术，因此角色的性别和体型就必须与现实世界一致，这也是目前沉浸技术所无法克服的遗憾缺陷。

使用体格不同的角色模型，就意味着感官会出现偏差。不同体型与性别的人，恐怕连走路的方式也无法统一。如果长时间用这样的模型在虚拟世界活动，回到现实世界后，原本身体的动作协调性就会大幅下降，严重者甚至连正常走路的方法都会忘得精光。

在这一风险的可能性被证实以后，Consciouer的开发公司决定不对感官进行复杂的修正，而是直接读取人原本的动作信号，“仅用操纵现实身体的感觉”来控制角色模型。这样一来，为了保证动作读取的精度，就不可能使用与现实世界体格相差较大的模型了。

“部件生成完毕。接下来，请在这个空间内四处走走。”

面前的空间进行着万花筒般的几何变幻，转瞬间化为了无限延伸的镜面。

燐子抬起头，她看着镜面中的少女有气无力下垂的眉毛撅起嘴。

奶油色的长发，令人心悸的粉红瞳孔。贫瘠的身体，苍白的皮肤，整个人仿佛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一般。

“这副样子，不是和现实里一样嘛……”

“您似乎对我制作的模型感到不满。但依我的审美而言，100分满分能打出120分才对。”

出乎意料地，燐子的自语竟然得到了系统音的回应。她惊讶地后退一步，向四周望去，但无论哪边都只有无垠的天空和云层。

“你到底是谁，在哪里跟我说话啊？”

“我是领航员一号。如您所见，我是负责CSO新手教学的‘AI’，也就是人们所说的NPC。”

面前的镜面再次变幻，向内逐渐收缩以后，最终变为了人形的透明晶体。

尽管面部光滑得看不见五官，但看起来像是头发的部分飒爽地随风摆动着，全透明的结晶形成了像是短摆风衣的外套，折射着天空中的蔚蓝光彩与云影。如此惊人的细节和动作，恐怕燐子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款游戏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从刚才开始一直听到的声音，恐怕就出自他口。

自出生以来，燐子还从未见过这样豪华的演出，一号的即兴表演让她露出了最近从未有过的表情，仿佛在这瞬间把那些忧郁的事都忘得精光了。

“作为玩家调查的一环，我想问您一些问题。”

“问题？”

“当然，不想回答的话也没有关系。您在来到CSO的世界之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燐子想都没想就直接答道：

“我想杀人！用子弹打烂他们的身体！”

“这么说或许会让您失望，但CSO并不是那样血腥猎奇的游戏。象征梦和希望的糖果，以及无限闪光的宇宙，这里的一切都将回应您未曾有过的期待吧。”

该说不愧是AI吗，燐子核爆般的回答没有让一号的表现产生任何动摇。

“您是第一次进入VR的世界？”

“像这个游戏一样的地方，以前也有接触过。但这里显然和那些地方不同！”

提起这个话题，燐子的双目都快放出光来。

“空气非常好闻……阳光很耀眼，照在身上也完全不痛！如果能用枪……总之把人轰成肉块的时候也一定很快乐才对！”

“原来如此，看来您是第一次接触‘半完全沉浸式’的VR线上游戏。只不过，在这里想要把其他玩家轰成肉块，或许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简单哦？”

“我会努力的！”

燐子仿佛没听出一号话语中的调侃，这反倒让她的气势更加高昂了。

“回到正题，您似乎想要重新制作模型？”

一号优雅地伸出手，在空中展开刚才的视窗。

但燐子完全无视了那个窗口，她挺身凑近一号的脸颊问道：

“难道你真心觉得这副样子很可爱？”

面对燐子的攻势不知为何一号后退了半步。就好像受到惊吓的真人一般，一点不像是程序会做出的举动。

“很抱歉，我不明白真心的意义。我只是基于审美评估用的程序，得出恒定不变的结论。根据您目前的外观，100分满分的话能打出150分，仅此而已。”

“刚才不是120分吗？”

“这是因为您的笑容非常可爱。”

“唔！”

燐子条件反射地捂住脸。

“现在是180分。”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用现在的模型就好！”

燐子总感觉心脏都跳得快了半拍，她胡乱挥着手，狼狈地结束话题。

“在教学开始之前，请输入您的名字。”

名字。我的名字是。

白砂……

燐子恍惚地点击着虚拟键盘，然后她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差点就要顶着现实中的本名进入游戏了。

直接使用真名，稍有常识的人都明白这是线上游戏中的禁忌。燐子当然也清楚这点，她摇摇头将输入的字符删除，重新输入自己过去在其他游戏中使用的ID。

“原来如此……这就是您的名字。刚才的台词，让我重新说一次吧。”

一号张开双臂，他无法辨识表情的面部，此刻却给人带来喜悦的视觉效果。

“欢迎来到Candy Star Online的世界，Rin！”

Rin，琳。

这一天，白砂燐子在CSO中的另一个自我，“琳”就此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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