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辰剑眉微蹙,望着车内的严雪许久,她从最初的惊愕到恐惧,再由恐惧到绝望,渐渐的,所有的情绪到最后都一一消失,她竟笑了,笑容凄厉、悲凉,却又美得让人窒息。
严雪心绪逐渐平复,笑意也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清冷与寡淡,似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车外的袁宁已经被江煜辰的小厮连诀控制,莲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得一颗心狂跳不止,愣了半晌回过神来的她急忙膝行几步把严雪挡在了身后。
“姑娘……”黄嬷嬷则紧紧握着严雪过分冰凉的手,试着轻唤了一声。
严雪抽出自己的手,看向黄嬷嬷,随后摇了摇头,像是在安慰,既然逃不掉,那么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撤。
马车重新上了路,只是驾车的人换成了连城,袁宁则被江煜辰的人看着,跟在车队的末尾,以免生出些事端。
“嬷嬷,这可如何是好?”莲心忧心忡忡地望向黄嬷嬷。
黄嬷嬷看看一旁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严雪,怜惜地理了理她的鬓发,轻轻叹出一口气道,“你也别着急,姑娘心中定是有了打算,咱们只管听姑娘的吩咐便是。”
马车一路颠簸,严雪歪在铺了厚厚锦垫的车里闭目养神,从事发到现在她都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表面看似平静,心中却正经历着惊涛骇浪,上一世的记忆不断在她脑中盘旋。
元徽朝二十一年,皇后崩,举国同哀。然后宫不可无主,各宫妃嫔无论得宠与否,母家在前朝的势力如何,皆对后位虎视眈眈,犹以曹贵妃呼声最高。可官家却并无意从后宫中选一位妃嫔作为继后人选,而是将主意打到了当朝丞相之首严廷玉的嫡女严雪身上。众所周知,严雪一出生就有凤凰印记,是天定的母仪天下的命格,作为君王,得到她就预示着王朝的延续和政权的稳固,官家有意娶严雪为继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官家多次暗示严相,严相都以小女年纪尚算幼齿,不急于谈婚论嫁的借口搪塞过去,但他知道,官家没有穷追不舍只是因为大行皇后薨世不久,急着册立新后恐被天下人议论。倘若再过些时日,先皇后孝期一满,官家下的第一道圣旨必定就是册立新后的旨意。
别家或许争着抢着想把女儿送进宫中,从此荣华富贵,福荫整个家族。但严相和夫人并不这么想,官家好女色,尤其偏爱幼女,这几年陆陆续续送进宫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年纪小,再者后宫中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不输前朝,官家又年长严雪许多,足以当她的父亲还绰绰有余,绝非是一个好归宿。
严相和夫人开始忙碌着找人家议亲,想在圣旨颁下之前把严雪许配出去。可京城有些权势地位的人家早就探听到了官家的心思,任谁都不敢和官家抢人,一时间,严雪从炙手可热人人向往变成了烫手山芋,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眼看着大行皇后孝期将满,丞相府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文夫人日日以泪洗面,严雪安慰母亲之余,也渐渐开始认命,她这一生,本就由不得她自己……
这日散了早朝,官家单独留了严相议事,又再次暗示不久便会着礼部拟旨,严相面上不敢泄露分毫,袖在袖中的双手早已紧紧握成了拳……
严相心事重重地回了府,文夫人将他迎进上房,侍侯他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又接过黄嬷嬷泡的茶递给他,这才在对面坐下。
“老爷,不如就把雪姐儿送走吧。”送走也好过在后宫中任人鱼肉。
严相紧皱眉头沉吟良久,痛下决心般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借一借曹贵妃的手……”
文夫人呆怔片刻后突然明悟,若真能成事,她的雪姐儿就有了活路。
两天后的夜里,层层叠叠的云朵把月亮遮了个严严实实。严雪所居院落的女儿墙外,蒙着面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翻墙而入,足有七八个之多。进到院子后,留了四人在四周警戒,其余人脚步极轻地往上房摸去,守门的婆子不曾发现异样,院子里的黑衣人便悄无声息地被另一伙人灭了口。
“爷,一切妥当。”连城和连诀正指挥着他们的人清理黑衣人尸体,瞧见翻进女儿墙的江煜辰,立即禀报道。
“嗯。”江煜辰应着便往上房门口走去,连城和连诀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守门的婆子惊恐地盯着朝她走来的人,吓得两条腿直打颤,她家姑娘的院子竟然进了外男,还不止一个,婆子哆哆嗦嗦刚要叫喊,就听院门口一声疾呼。
“何人夜半闯我丞相府!”院门口一片灯火通明,几个婆子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引路,严相带着文夫人和严雪的嫡亲大哥严逸走了进来,其余相府侍卫和家丁则手持兵刃或水火棍守在院门外。
江煜辰闻言顿住了脚步,眯起眼睛望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火光,心想这老狐狸终于舍得现身了。
文夫人思女心切,怕严雪受了惊扰,急忙进了上房探望。留下严相父子与江煜辰对峙。
“严相。”待一行人在江煜辰面前站定,他才笑着长揖见了礼。
“秦王。”严相拱手还了礼,脸上掠过一丝诧异,“秦王为何此时出现在我府上?”
“严相莫要误会,本王只是碰巧看见了形迹可疑的黑衣人闯入了您的府邸,又鬼鬼祟祟地翻进了内院,才一路尾随,为严相驱走了些胆大妄为的暴徒罢了。”
严相面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了抽,好一个碰巧!他为了送走严雪,故意给曹贵妃透了官家即将颁旨的消息,而曹贵妃的野心也是司马昭之心,断不会眼睁睁等着严雪抢走她觊觎已久的皇后宝座,果不其然,她动手了。他早已在院外安排了埋伏,今夜过后,世上从此不再有严雪,那些垂涎雪姐儿母仪天下命格的人,也该熄了这份心了吧,可谁知……
思及此,严相厌恶地瞪着江煜辰,话却极其客套,“多谢秦王出手相助,既然风波已经平息,天色也晚了,我就不多留王爷了,明日定当登门道谢。”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煜辰像是料到了严相会这么说,笑着摆了摆手,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不知这院子里住的何人?”江煜辰明知故问。
严相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并不打算回答。
“丞相府人口简单,严相为人洁身自好,只有嫡妻,从不纳妾,文夫人只生育了一儿一女,而刚才见文夫人焦急地进了上房,”说到这里,江煜辰停了下来,目光扫过严相和严逸,笑着接着说道,“想来这院子住的便是相府千金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严逸有些沉不住气,冲着江煜辰吼道。
“逸儿,不得无礼。”严相呵斥了一句,可语气里并无怒意,转而望向江煜辰,讥笑道,“秦王爷对我府里的事倒是了如指掌。”
“相爷乃朝中官员、京城各家效仿的楷模,母后在世时时常引用您的行事作风教导本王,本王受益良多。”江煜辰拱手说道,语气诚恳不似虚假。
“客套话秦王爷不必多说,这里始终是内宅后院,王爷乃外男,实在不便在此逗留,若有雅兴,不如随我去前院把酒言谈。”严相刻意咬重外男二字,想逼江煜辰离开。
“相爷说得极是,本王这个外男进了令千金的院子,实属不该,也坏了令千金的清誉与名声,为表弥补与诚意,本王愿娶令千金为妻。”
“你……你……”严相被江煜辰一席话气得瞪圆了双目,一口气提不上来抚着胸口连退数步,被严逸扶住才勉强稳住身型。
“阿爹……”严逸担忧地看着父亲,满身的怒气冲着江煜辰而来,却被严相一把扯住了肩膀,对着他摇摇头。
“秦王爷并未见到小女,又何来毁她名节之说,王爷太过言重了。”严相在朝堂上浸淫多年,为人圆滑八面玲珑,知道了江煜辰的目的后即刻出言相阻,“再者……官家……”只是话没说完,被上房门口传来的一把软糯似水的声音打断。
“阿爹,女儿愿意嫁他。”
凤仪世无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