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神之痕

清晨吵醒我的，是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和一个少女的咋咋呼呼。

按照约定，今天我要和茜莉娅一同出行。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我从车窗向外看去，街道两旁皆是熙攘的人群，形形色色的人们汇聚成这股人流，成为卡达雅拉港生命的血液。

我不禁感叹于希克里共和国的包容性，这个国家对于各族乃至各个教众，都有着一种亲和力。这里并没有像帝国那样的对于宗教和外族的严格掌控，监督；更没有像帝国那样对于人们思想的严格控制和明显的等级划分。

我有些羡慕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又有些悲哀。

马车停住，我起身下车，当我即将走出车内的前几秒，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帽衫穿上，扣上帽子，将白色的长发尽数藏起。

茜莉娅和几位家仆走在前面，我在后面，保持着一些距离。此时的我正用心记忆着每条街道，这也许今后会对我有用。

但我还是小看了人群的密集程度，有好几次我都是挤着穿过人群的。为了不跟丢茜莉娅她们，再一次挤出人群当中后，我加快了步伐。

走了一会，我感受到了周围的场地开始变得空旷起来，建筑也开始逐渐减少，我意识到前方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广场，而茜莉娅她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看来那里就是卡达雅拉港的中心了。

我有些好奇，在这城市中心有着什么？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卡达雅拉港的标志所在。

前面的茜莉娅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在等我。等我走近，却发现他是在排队，排在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如同长蛇一样的队伍的末尾。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去神殿，去请求主的庇佑。” 茜莉娅告诉我。

“神殿？”

“是的，这里是卡达雅拉的中心广场，这个广场只有一所建筑，就是位于最中心的伊斐神殿。”茜莉娅给我解释到。

“那我只能陪着你了，你知道的，我可不信伊斐教。”

我摇了摇头，看着身后。没一会，我们已经从末尾变到中间了。

“没关系的，任何人都可以参观伊斐寺；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向寺里许愿。再说你不是明白吗？我们的伊斐主和玛丽莲女神，是同一个啦！” 茜莉娅似乎对于劝说我去许愿这件事上非常执着。

“哦那可真是难得嗷，在我们那边，异教徒胆敢触碰神像，他的双手就会被砍下来。” 我没好气的说道。

说实在的，我对于宗教本身并不是太感兴趣，来到这，就当做陪茜莉娅好了。我这么安慰自己。

★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我们终于步入了伊斐寺。

伊斐寺的构造与帝国的玛丽莲教堂截然不同，比如说玛丽莲教堂往往有很多天使、小神的雕像，众神簇拥着至高无上的女神，形成一种等级森严、庄严肃穆的感觉。

然而这座伊斐寺，只有一座女神像。

女神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精致好看。如果把雕像搬出去，绝对会非常不起眼，甚至有可能会被当作普通农妇也说不定。

可是，我看着这尊并没有那么美丽的女神像，竟也产生了一种肃穆的情感。

我看到人们来到神像面前，虔诚地跪下，双手抚摸着神像的脚，然后在心底许愿或是请求庇佑；等这些结束后便起身离开。

“至仁至慈的主啊，请保佑您信徒的女儿病早点好起来吧。”

“至宥的主啊！希望我的丈夫此次出海平安无事。”

“至慷慨的主啊，您的子民希望您从您无尽的财富中拿出点施舍一下我这个穷人吧。”

在帝国，平民是不能随便进教堂祷告的，必须在教士的带领下念规定的祷告词，而且必须以爱丽丝女皇的名字开头。然而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对着他们的主随便祷告。

阳光透过屋顶巨大的天窗落进来，照到女神的神像上，为她增添了些许圣洁的光辉，令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神宁静。

在我怔怔出神的时候，茜莉娅已经完成了她的仪式，转头看向我，她嘴唇微动，向我轻吐了几个字，然后便那样看着我。

队伍突然停滞，后面的人也齐刷刷地向这里投来了目光。

气氛一下变得十分诡异。内心挣扎了好久，我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向前迈出了步子。

我来到神像下面，跪在茜莉娅的旁边，心中想好了干脆在神像面前为天上的父母祈福。

我学着之前听到的祷告词，默默念道：

“至仁至慈的主啊，愿我父母……安息。”

于是，我的双手轻轻抚摸着神像的脚。

……！

一种奇妙的感觉穿过我的心脏，我不禁痉挛了一下。

就像是电流淌过我的身体一瞬间，我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的出奇，在这有规律的律动下，我眼中的世界一片模糊，唯有女神像依旧清晰。我感觉自己要晕厥过去，只有双手依旧紧紧贴在神像上，无法移动分毫，就像我的双手也是神像的一部分。

我的头垂的快要贴近地面，可双手依旧在神像上，紧紧地贴住，没有丝毫的移动。在旁观者看来，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向女神请求宽恕自己的罪恶。

“莉塔酱？”

茜莉娅看着自己身边的朋友。这女孩，日常奇怪。

★

卡达雅拉港西侧，在一座十分不起眼的大楼内，老人将杯中的茶倒满，他单手托住茶杯，眼神却飘向窗外。

这座大楼虽然十分不起眼，但是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在伊斐教中，它的地位仅次于位于卡达雅拉港中心的伊斐神殿。

与希克里共和国大总统行政大楼那金碧辉煌、充满近现代感的设计不同，这里依旧保持着老城老街区那几百年前的样子。

岁月在它的每一处都留下了痕迹，使它显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

但没有人会对它的存在而存疑，相反，他们对于这个地方充满了敬仰。

“西维利亚楼”，就是这座建筑的名字；这里是历代圣女居住的地方。

作为地位仅次于圣女的七位伊玛目之一，老人在这座建筑中已经工作了近半个世纪，他可以说是已故的前圣女卡米拉九世的得力助手之一，陪伴着那位注定要在希克里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走过了一生。

如今的西维利亚楼显得十分冷清，偌大的建筑内偶尔有人影闪过。

这座建筑里的大部分人手已经被老人派出，这些人将会去往希克里共和国每一处足迹能到达的地方，去完成他们被赋予的使命。

这是数十年来最重要的使命，这关乎着伊斐教和整个希克里共和国的稳定。

那就是——

寻找新任圣女。希克里话只用六个字即可表达，然而这六个字却价值千钧。

与表面上的平静不同，老人的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他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在还未寻到新任圣女前，共和国的暗处正在暗流涌动。

而就在这时，原本正享受午时安逸的老人猛然睁开眼睛！

端在手中的茶杯无声碎裂，仅留下握在手里的一截。但那团淡红色的茶水却依旧在空中保持着原本在杯中的胚形，就这么悬浮在那里。

他迅速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城中的那个方向。

此刻的他全身都激动得颤抖，眼神中竟泛起了泪光，沉浮数十载的他在此时竟然无法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老人将左手按在胸口之上，冲着之前的方向，微微躬身，这一瞬间老人仿佛回到五十年前在神像前虔诚的自己，他的嘴唇微动，像是自言自语。

他似乎在说：

“找到了。”

★

“莉塔酱！莉塔酱……”

耳边模模糊糊地好像听到什么人在呼唤我，晕厥的感觉渐渐褪去，周围的世界又清晰了起来。

我收回自己的手掌，将头埋底，大口喘气。

然后我抬起头来，对上了看向我这边，一脸好奇的茜莉娅。

“你怎么了？感觉好奇怪，没有问题吧？”茜莉娅向我伸出手来，想要触摸我。

我牵住她的手，缓缓起身：

“没什么，走吧。”

我带着茜莉娅离开了神殿，走入密集的人流当中。

“我说……” 茜莉娅扭头瞅着我，“刚才你的反应怪怪的，让我有些担心呢！”

“放心，我没事的。”

我挤出一个笑容来，对这个女孩表示一些感激。

“那就好！”这个单纯的女孩瞬间恢复了活力，“跟我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前面的女孩雀跃着为我领路，我在后面默不作声，表情严肃，像是有着什么心事。

等到太阳下山，我将茜莉娅支开，将自己锁在房间。

隔绝了外界之后，我呼吸沉重，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从神殿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身体有些异样。

一种疼痛在我后背随着血管的纹路漫开，几乎占据了我整个后背，任何动作都会给我带来巨大的疼痛感，就好像后背无声地裂开了。

我走到镜子前，褪去衣衫，镜面上倒映着我的后背，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我扭过头去，可眼前的一切却让我不敢去相信！

“这是……”

血红色的咒文一般的东西出现在少女原本白皙的后背上，它们富有规律，在少女的背上，勾画出一个巨大的十字。仔细观察，发现这个十字并不是随意涂抹而成，它有着自己的纹路，仿佛树藤缠绕、编织。

我尝试了几次，发现如何擦拭也没有效果，我用手去触摸，也只有手指和后背肌肤相触的质感，好像这个东西已经深入到皮肤。

“见鬼！难道我以后都要带着这个？”

我有些手足无措，对于现在的情况，我真的不知道干怎么办才好。

总之从现在起，我背上的秘密绝不能被人发现，虽然不清楚它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但也许真的会被人当做怪物。

我将头发散下来，白色的长发覆盖住我的后背，暂时遮住了背上的纹路。

这时敲门声响起，我穿好衣服，过去开门。

不出我所料，来者果然是茜莉娅。不过此时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有点难以想象这个女孩就这么穿着一件白色蕾丝睡衣穿过庭院，来到我的房间的。

而且……我用肉眼就能看到她没穿内衣。

“果然是个笨蛋啊……”我掩面无语。

尽管茜莉娅把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很轻地走了进来，关上了我的房门。

“我觉得你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你今天很不对。”

茜莉娅说着，伸手摸向我的额头。

我任由她那温暖的手触摸我的额头，同时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让她看不出什么问题。然后我带她走进房间，她立马扑到我的床上，看着我，就像是审视一样。

面对着这双眼睛，我觉得内心中藏不住任何的秘密，心里愈发堵得慌。但是我绝不会对她说出我背上的秘密，因为我也不知道它是好是坏，会不会将一个无辜的人拖下深渊。

“别这么看着我。”我干脆扭过头去，不去看她。

“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啊？”我故作轻松。

“圣女在卡达雅拉港现身了。根据教会的意见，总统签署了总统令，正在挨家挨户地排查圣女出现的迹象。”茜莉娅将这些情况告诉了我。

“该死的。”

我心里暗骂那个不识好歹的圣女。我前脚刚进城，她后脚就来到这里，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我左手狠狠地砸在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

“莉塔酱？”茜莉娅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嗯？”

“浴巾……”

“哎呀，不好意思。”

刚才没有意识到我的身上还披着浴巾，当我松开左手的时候，挂在身上的浴巾悄然滑落，美好的曲线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暴露在茜莉娅眼前。

……艹。

我只想说这个字。这不是帝国语抑或是希克里语的骂人语气词，而是我自带的。这个词具体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一直挂在嘴边了。

我说从刚才开始怎么她眼神就怪怪的。这小丫头该不会喜欢贫乳……呸呸呸，喜欢女孩子吧？

我蹲下身子去拾起浴巾，却没有注意到这样的行为让我的后背暴露在茜莉娅的眼前。

床上的女孩看着我蹲下身子的那一刻，秀发遮盖的后背上好像印着什么东西，那红色是那么的醒目，以至于茜莉娅起身悄悄来到我的身后，拨开我的长发好仔细看清。

！

“莉塔酱，这是……！！！”

我从未见到过如此激动和震惊的茜莉娅。这也让我对背上的图案泛起了更加不好的念头。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我的长发就这样被茜莉娅握在手心，而她现在就像是被冰冻万年的雕塑，她一动不动，眼神中写满了不可思议和受到强烈刺激后的茫然。

许久她终于缓过神来，放下了我的长发。我顾不得披上浴巾，一把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到我的面前，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问道：

“快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

“是什么？”

“……神之痕。”

茜莉娅说的很轻，很轻，仿佛怕惊动什么不曾存在却又无所不在的东西。当她说出这个词语的时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好像凡人触及到了至高无上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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