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右卫第四军第三卫队

此时的内城东门陷入一片混乱，看守关卡的卫兵正在封路。

“兽潮来了！请大家迅速退回内城里！动作快！”

由于通关的商队太多，而道路又十分狭窄，在很长时间内大批商队是进退不得，关卡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你往后退！后面一排人呢！”

“哎呦踩脚了！过道的都注意点！”

“不是不是不是大爷，你别碰我的剑啊！很贵的呢。”

“小伙子，这么多人挤在这里，碰你剑怎么了？剑咋还怕碰的？”

“不是不是、这剑、这剑……算了跟你说不明白，我们几个冒险团要出城讨伐魔物呢。”

“出城就出城呗，怎么你也往后退？这孩子……”

人们的叫嚷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在危难关头，人性的弱点暴露无遗。

在所有人都堵在内城城门口的同时，我前往城外的道路一路上都畅行无阻。

突然想到，还没有与那两个家伙道别，自己就这么离开的话……

我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

“算了，”我加快了步子。“他们还是不要和我扯上关系的好。”

★

温热的液体缓缓流过剑身，从剑尖滴落到地上。

杜兰特再次将剑慢慢举起，他的全身几乎被鲜血所染红。

无数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响彻在这块土地上，哀嚎声，咆哮声，以及撕咬声，混合着血喷出的声音，它们好像就在耳边响起，又仿佛远在云端。

杜兰特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好像要冒烟。

他喘着粗气，重新摆好架势。

外城的城门在迎接了一个小时的一波波冲撞过后终于轰然倒塌，士兵们在城墙上与冲上来的魔物展开殊死肉搏，用血肉之躯组成了最后一道防线。

第四军第三卫队的士兵们用肉眼可见的牺牲来阻挡魔物们的脚步！

杜兰特挥剑砍倒一头米利特豹，突然背后有惨叫声传来，他转过头，看见一名士兵被扑倒在地。

来不及思考，他开始狂奔，然后突然跃起，这一刻他不再像是人反而更像敏捷的豹子，他直直落到扑倒士兵的魔兽身上，然后用胳膊死死勒住它的脖子。

刚才还凶恶的猛兽突然丧失了凶性，它的头疯狂地扭动，撕咬着空气。

杜兰特脸上青筋暴起，他沉吸一口气，再次发力，凶兽带着不甘心的吼叫，四肢疯狂挥动却依旧无济于事，它的四肢渐渐停止了抽动瘫软下来，血从嘴里一直不停地涌出。

这个魁梧的男人竟然徒手杀死了一头魔兽！

此刻的杜兰特汗如雨下，他的脊背高高隆起，每一口都呼出白色的雾气。

看着地上惊魂未定的士兵，他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来准备将他拉起。

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一阵黑色的风……

原本应该躺在那里的人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滩红色的血。

杜兰特只觉得伸出去的手突然热得有些烫人，等到他把手收回，才发现他的手腕处空空如也。

他伸出去的左手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断口处破碎不堪，像是被人扯断手的布娃娃，里面的棉絮向外翻出。

在他的背后，一头巨物抛开嘴里叼着的东西，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它的嘴角淌着不知是谁身体里的血液，血红色的眼睛泛着不祥的光。

那是一头巨大的米利特豹，单从体型来看，至少达到了七阶魔兽的标准。

七阶魔兽，意味着它和全盛时期的杜兰特相当。

而在此刻，这头豹子早已将杜兰特视为自己的猎物，它绕着眼前这个受伤的男人转圈，寻找合适的机会将他一击毙命。

杜兰特冷汗直流，但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疼痛，他右手握剑，高举过头顶。

在米利特豹绕到杜兰特的左后方时，它突然跃起，它的目标是杜兰特的后背！

杜兰特没有给它这个机会，他将剑横在背后，挡住了袭来的利爪，但巨大的冲击还是让他飞了出去。

将近600公斤的巨物的冲击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要命。

他觉得自己的肋骨发出脆响，胸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闷。

抖落掉身上的泥土，杜兰特紧贴背后的城墙慢慢站立起来，只留自己的正面给米利特豹。

“来吧……来吧你这个畜生！”

杜兰特满口鲜血，挑衅着。

周围的声音渐渐淡去，偶尔有零星的声音传出，但马上就消失了。

第三卫队最终还是山穷水尽，这场壮烈的抵抗终于也要接近尾声。

米利特豹怒吼着，冲了过来，即使杜兰特挡住它的攻击，背后就是城墙也会让他无路可退，正面接住那巨大的冲击，那意味着他将全身骨折！

面对直冲过来的巨大魔兽，杜兰特咧开嘴笑了笑。

他又想起多年以前那个早晨，就在这里，科特格鲁新老卫队的交接仪式上。

年迈的队长将象征卫队长的佩剑交到他的手里，年轻的杜兰特直视着老队长的眼睛，像是望着一潭深邃的湖水。

“告诉我，奥马尔·杜兰特中尉，你未来的职责是什么？”老队长苍老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握住这把剑。”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杜兰特回答道。

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老队长将剑放到杜兰特的手中，杜兰特将它双手紧握，感受着它上面的热意，感受它上面的职责，连前臂都在微微颤抖。

这么多年过去了，杜兰特也渐渐变老，他的军衔也从中尉晋升到管带，他也逐渐变得麻木，他觉得可能自己永远都没有机会将剑拔出，只要浑浑噩噩地度过这段日子，将它交到下一任的手中。

可命运最终还是命令他将剑拔出，剑士的一生怎能不露锋芒！

……

危险越来越近，死神的脚步声在杜兰特耳边响起。

看着冲过来的黑影，杜兰特突然踢起地上的泥土，沙子飞到米利特豹的眼中。

米利特豹痛苦地低吼了一声，失去视野的它，将头扭向一边，它与杜兰特擦肩而过，撞在了一旁的墙上。

这时的杜兰特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将剑身一横，送进了米利特豹的嘴里。

米利特豹在这个时候恢复了视野，它反应过来，死死咬住嘴里的剑，阻止剑锋继续向里深入。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用尽全力。

而杜兰特在这个时候抬起失去手的左臂，他将前臂弯曲，用手肘在米利特豹的脸上疯狂的击打。

每一下，米利特豹都发出沉闷的哼声，它的利齿尽数碎裂，满口鲜血，可它依旧不愿松口。

杜兰特突然停止了肘击，然后用他左手的断口，直直打进了豹子的眼睛！

一声哀嚎，米利特豹的眼睛处鲜血喷涌，它终于松口。

就在这时，杜兰特右手发力，横着的剑身直接从它的口中切入，将它的下颚和脑袋分为两半。

可怜的七阶魔兽就这么死去，倒在一旁，血在它的身下向外扩散。

杜兰特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在这场生死决斗中他赢得了胜利，可是没有人为他欢呼。

在七阶米利特豹倒下的时候，周围早已是一片死寂，紧接着，无数只魔兽出现在周围的残垣断壁中，它们血红的眼睛盯着浑身鲜血的杜兰特，像是狼群围住了一只落单的羔羊。

除了杜兰特，第三卫队所有人都已经用生命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杜兰特挣扎着，捡起地上的剑。

这个生命垂危的男人在这一刻依旧不忘紧握自己手中的剑！

他蹒跚着，一步一步，拖着受伤的身躯，走向那些眼睛。像是旅行的人走向他的终点。

每走一步，就有血流在地上，地上连成一条长长的，红色的线。

这个名为杜兰特的男人，他孤立无援，他的生命就像在风中燃烧的蜡烛一样将要熄灭。

可这个男人在这一刻还是走向前去，走向那个可以预见的结局。

对于手中空空如也的英雄最好的的结局，就是倒在向着千军万马前进的路上！

象征卫队长的佩剑被男人用尽全力举起，直直指向前方，握着它的人走得很慢，却始终沿着一个方向。

……

红色的线有了它的尽头。

前进的男人停住了，停在半路，他再也没有向前迈出新的一步，他的头低垂，手中的剑依旧指向前方，此刻他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天空中乌云飘散，月光重新洒落地面，突然很轻的一阵声响从这个男人身上传出。

“雕塑”手中的剑多了一道深深可见的裂痕，它不断地延伸一直到剑尖，然后剑身破碎，碎片飞舞。

剑柄也从“雕塑”手中脱落，落在地上，尘土将它掩埋。

兽潮来袭三小时二十分左右，左卫第四军下属的第三卫队500人全部壮烈牺牲。

152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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