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消毒水味中,夏柯眼皮扑朔着睁开。
她估计自己应该已经昏迷了很久,浑身都充满一种虚脱感,嘴里有种烧焦似的铁锈味,唇瓣也都是死皮,视觉模糊而畏光,在一片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中,看见一个人影凑过来,发出男声,“你总算醒啦?”相比视觉,她的听觉倒是清晰得很,稍微清醒就听到声音潮水般涌来,不止是男声,还有细微的机器运转声。
我现在是在哪?我记得我明明…
夏柯缓缓回忆起来,她因为被针对而发挥失常,没拿到达标的成绩,再加上被达丽雅和她的跟班们言语嘲讽,想到自己之前还言之凿凿和苏墨夸下海口,顿时觉得脸火辣辣的疼,一怒之下便偷袭了那群人——其实倒也不算是偷袭,那群人显然早有预料,就是故意要让她丢了名次还犯下个斗殴罪名,再以正当防卫的理由好好教训她一顿,而不受任何惩罚。
但他们错估了夏柯的自尊心,或者是苏墨的缘故带来的更甚的挫败和羞耻感,以至于夏柯的暴怒远超他们的预料。一开始他们还能闲庭信步打得有来有回,夹攻车轮战好不乐乎,但后来…
那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个画面:来自某种伟大意志的召唤,伴随力量汹涌而来的还有无穷的破坏欲,火一样燃烧的疼痛中,精神仿佛沉浸在甜腥的美梦中,她拼命想要压制却终究只能沉沦其中,到处都在飙血,梅花一样落在地上,既有她的,也有众人的,所有人都在以惊恐畏惧的目光看她,她只要轻轻一挥手就会有人倒飞出去。
然后…后颈一痛…**击晕了她。
明白过来个中因果,但那磕了药似的画面和自己在其中疯魔的表现却没有退去,缭绕在夏柯脑海中,让她心悸而害怕:我又陷入那种境地了吗?要不是及时被击晕,恐怕…
“嘿,你这不会是在梦游吧?”男声再度响起,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
正处于惊弓之鸟状态的夏柯被这吓了一跳,哪怕心知自己多半已经安全,还是禁不住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才直起腰,剧烈的疼痛就从四肢百骸山崩海啸般袭来,吞没了虚脱感。
夏柯呜咽着又倒下。
是过度使用轮术的副作用吗,多久没有这样了,还以为自己相较以前成熟冷静了许多,再也不会搞成这幅惨状,没想到还是没吸取到教训在重蹈覆辙啊…
夏柯捂着小腹,内脏仿佛被人打结后又当跳绳用了再粗暴塞回去得疼。不过长期胃病和痛经的她对疼痛的耐受力总归比普通人强出许多,很快就适应过来,这时候她的视力也才恢复,看清那人影原来是苏墨,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
苏墨满脸憔悴,胡须许久未修而拉碴着,顶着两个黑眼圈,想要做点什么又介于某种顾忌而不知所措,表情焦急又关切,“怎样?你哪里不舒服吗?要我叫医生吗?”
这个一直以来好像很随和,只是混日子,虽然长得还算顺眼,但总是有时猥琐,有时欠揍,有时谄媚,有时怯懦,有时强硬,有时逗比的家伙也会对我露出这种表情啊,他是在担忧我?
是那种宠物对主人渴望奖励的讨好吗?还是小弟对老大有目的性的效忠?亦或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回家?至于吗?真是可笑……
夏柯忽然发觉正如对方琢磨不清自己,自己也从未了解过对方,但这并不妨碍此时此刻生性多疑的她对苏墨的恶感低了很多。
毕竟再怎么说这傻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还好,应该没什么大碍,这些仪器不也没发出,警报之类吗?”夏柯语气柔和了许多,不过因为嗓音干哑实际上听起来不是很悦耳,有一种病人的戾气。
“哦,也是…”苏墨鹌鹑似的缩回一边的椅子上,脚边还放着吃完没扔掉的盒饭。
夏柯趁这间隙环视一圈,发现自己是在病房没错,但这病房除了装修让人心情愉悦安宁以外,其他的布置实在有些过分:天花板四角监控器和机关枪一齐被安装,还发出一点红光在转动,似乎只要她再度失控就会射出zidan,至于这次是实弹还是麻醉弹就不太清楚了…
除此之外墙壁也是特殊合金加固的,门更不用提,弄得和银行保险金库似的。再掀开被子一看,病号服里全是各种点滴导管和电极贴在身上,甚至还有让人有些尴尬的导尿管,延伸到各种笨重的方形机器上。夏柯认出其中有一种机器不止有治疗作用,还可以随时根据远程操控给她注入镇定剂之类的玩意儿。
“是监狱啊,也难怪…”夏柯喃喃一句,问苏墨,“我昏了多久了?还有达丽雅那群人如何了?”
“从你考核那天算起,有半个月了吧?达丽雅他们也伤的挺惨的,这会儿还在楼下治疗没拆绷带呢。?”苏墨说,“倒是你,医生说你的血肉筋骨还有细微的经脉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看起来就像是在深海里被巨大的水压挤压了一遍,内脏器官差点衰竭,抢救了两天两夜才恢复过来。不过你现在貌似确实好多了?”
“水。”夏柯说了句,苏墨立刻递来杯水,看她暂时起不来,便贴心地拿来吸管给她叼着。
夏柯吸了口水,又重重咳嗽两下,让苏墨很是担心她又吐出血来,好在雷声大雨点小,夏柯咳嗽完脸色反而红润不少,“那并不是貌似,而是事实,御轮师和普通人不同,很多时候一些常识在我们身上不适用,三大主轮的御轮师中,除了元素轮反哺身体比较小以外,精神轮和肉身轮都对身体有直接的影响,其中精神轮可以让大脑分泌更多有益物质,加速愈合,所以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否则早就被副作用搞死了。”
“这样啊,差点忘了这是有超凡力量的世界来着…“苏墨倒是知道这所谓的三大主轮,他的课也不是白上的,这其实就是对轮的一种分类,说是构成这世间万物最主要的三种轮,大多数御轮师也是觉醒的这三种轮或者它们的衍生轮,像夏柯的念动轮就是精神轮的衍生,所以才被称为三大主轮,“那么你的伤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好?”
“乐观估计还有一个月。”夏柯望着天花板说。
“呼,那就好…”苏墨抹了把汗,然后终于放松些许,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再睁开,却见夏柯瞪着双死鱼眼看着自己。
“呃,怎么了?”苏墨像个给地主姥爷打量的黄花闺女一样颤声说。
“你是怎么进来的?像这种地方你不该有权限的才对,还有你的手怎么回事??”夏柯眸光刹那的锐利,像是猫盯住了老鼠。
“唔,”苏墨挠挠后脑勺,打哈哈说,“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给你一分钟。”夏柯冷冰冰的说。
“是!老大!”苏墨立刻敬了个礼,然后掏出那张钛合金房卡说,“是贝娜妮老师帮的忙啦,虽说还是付出了些代价…”苏墨摸着左手的石膏,眼睛不敢直视夏柯,也没有细说其中经过。
“这个人情我记住了。”夏柯却好像猜出了些什么,坚定而认真地说。
“哦,哦…”苏墨茫然地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随即就是良久的沉默,苏墨坐在椅子上,夏柯躺在床上,前者一张苦瓜脸发呆,后者面无表情看天花板,偶尔扭头吸一口水。
“喂,苏墨。”居然是夏柯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怎么了?老大?”苏墨诚惶诚恐,一直在冒冷汗。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还不惜伤了条胳膊。”夏柯说。
和贝娜妮一样的问题啊…
苏墨倒是不太惊讶,平淡地答道,“那当然是因为你是我老大喽,更何况我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在受你的照顾,被你罩着,这么说欠人情也是我欠你人情,这下只是刚好扯平了。”
夏柯不语,只是看着苏墨。
苏墨被看得发毛,只好又道,“好吧,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毕竟在这个世界,这个地下训练场贝希摩斯中,只有你知道我的真正底细,也只有你我没被洗脑,三观还算接近,不知不觉间,我应该把你当成可靠的朋友了吧,朋友出了事不知所踪,我怎么可以置之事外安心等结果?付出一只胳膊骨折的代价就能确定到朋友的安全倒不如说太划算了。”
“你把我当朋友啊?真是自作多情,明明我对你那么恶劣,只当你是宠物或者树洞一样的角色…”夏柯眸光闪烁着说,“不过我很好奇一点,要是当初你穿越过来遇到的是达丽雅你又会怎样?”
宠物就算了,树洞是什么鬼啊,倾倒垃圾或者随便用刀插泄愤的那种吗?
苏墨汗颜,想了会儿,实话实说道,“如果是她的话,我想她本性应该不坏吧,倒不如说是个被舆论大势裹挟着才欺负你的正常人,毕竟人惧怕未知强大又不可控的存在也算是本性,我应该会在遭了一些苦头后…”
“停,我是问你如果是她受伤,你会如何?”夏柯打断道,“还有,你又会怎样对待打伤她,作为反派的我?”
“这其实是个伪命题吧,且不说她估计会很配合我帮我回家…单是多半不会帮我解开洗脑,就会让后续发展大不相同了…”苏墨皱眉说,眼见夏柯眼神变得不耐烦,才赶快改口道,“总之,假设我和她同现在和你关系差不多,而她也不知所踪,我应该也会做出像如今这般的选择吧。”
苏墨苦笑,“我这人还蛮自私的,一般相较于陌生人而言总会偏向于熟悉的人或者亲友,因为人的力量和感情都是有限的,想要无限制地想要做圣母或者正义的伙伴帮助所有人,就必然会忽视了亲友,让他们伤心,而且将自己的善意强行施加给他人,有时候得到的也不一定会是感恩…如果用时髦点的说法,我这也许是混沌善良或者中立善良?”
“是吗,你这么说难道就不怕我翻脸吗?”夏柯冷声道,“你如果是想回家的话,不该尽力拍马屁,贬低我的敌人吗?刚才的话除了让我认识到你是个优柔寡断,同情心泛滥的家伙,增加恶感以外,还有什么用?”
“我不怎么想在这种事上撒谎,那样对我对你都是侮辱。”苏墨说,“何况我不是说了吗,我还不至于同情心泛滥吧…”
“如果是让你牺牲自己在疾驰的汽车支持去救一个陌生人,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吧,不过脑的那种,哪怕救下的其实是个恶人。”夏柯垂下眼帘说。
“这个嘛,谁知道呢,人性的复杂,善念和恶念在一瞬间都是无法预知的,何况是一刹那之间,但无论怎样,我应该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吧,但如果提前知道是要牺牲自己,我多半又不会去做…”苏墨弱弱的说,“毕竟我还有很多牵挂。”
“哼。”夏柯冷哼一声,在心里补充:像极了我那个混账父亲啊…
“不过有一件事我忘记说了,”苏墨站起来说,“那就是要是我和达丽雅是朋友的话,我一定会阻止她排挤霸凌你,倘若她固执己见,我也会毫不犹豫和她绝交,就好像你虽然打伤了达丽雅那群人,但却没真的下杀手,而且虽然是你先偷袭,太过冲动,但说到底也是他们故意招惹,自作自受,没料到激怒你以至于失控罢了。”
“其实,你留情了对吧?”苏墨犹豫了一下,说。
“我可是杀过人的,那次也是,在轮心召唤下,我发狂把几个贝希摩斯的科研人员通通重伤了,然后他们不治身亡。”夏柯刹那间动容了一下说,“对我来说,杀人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这次若不是还未演化到更深层的地步,估计他们已经被焚化处理掉了。”
“真是傲娇啊,你也说是重伤了,终究不是直接毙命,也就是你已经极力克制了吧,只是奈何轮心召唤根本不可控…你这算是精神病或者过失杀人,也不能说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吧。”苏墨摊摊手说,
“我之前也感受到了,你的眼睛有憎恨,也有懊悔。再者,你也从没主动去伤害过谁吧?要是你真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那时候也不会宁可承受痛苦的副作用也要帮我这个之前才摸了,咳咳,萍水相逢的异界人解除洗脑了吧?于情于理,我都不觉得你是个坏人。”
“你就这样认为吧。”夏柯移开目光,“我懒得争辩。”
“怎么说呢,”苏墨摸摸下巴,“我直觉还是挺准的,当然,要是你哪天无端伤人杀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夏柯扭头不语,提高了被子。
“没我的事了,我去跟医生说你醒了哈。”苏墨道了声,转身离开。
“等等,”夏柯叫住了他。
苏墨回身,“怎么?”
“我想了想,既然我欠了你人情,你也欠了我人情,虽然说是两清,但我总觉得很不平衡,因为你以为的善意之举对我来说真的只是心血来潮的举手之劳,而且尽管我依然还是很讨厌你这种人,但我更讨厌欠你这种人东西,”夏柯闷在被子里说,“所以,最后来一次交易吧,只要完成了这个交易,我就配合你,让你回家。”
what!?
这个惊喜来的太突然,苏墨几乎怔住,好久才反应过来,“什么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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