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吃了两次闷亏,心下生恨。事情接踵而来,他倒是忘了后宫之事。眉眼间深深的疲倦,宫里是时候该添新人了。也冲冲喜气。
他看着宫里凌乱的情形,不少宫殿需要修缮。叫了人来收拾,定于八月十五新秀入宫。
转眼已是中秋,宫殿业已修缮完毕。他看着这宫苑深深,重重叠叠,眸光愈发深邃,有着看不见的阴暗。高楼之上,傲视苍穹。明黄的袍子熠熠生辉,他的手抚上龙纹,泛起若有所思的笑。
御秀阁,安氏子言端庄持重,双手交叠放于膝前,温柔垂范仪态万方,司徒嫣
美目流转,俏语悠然,似是碧水流波,弦上清音,角落里一个女子孤冷的立于一旁,她扶着新摘的荷花,香气缭绕。其他人喧喧嚷嚷,都似与她无关,至始至终, 她看着的只有那一株荷花。
过了一会儿,太监传召,至澜沧殿考核,五十晋十。众人排成五排,由宫女嬷嬷查验。守宫砂,碧朱颜,纤玉手,端方仪。一番查验,竟只剩三十人。离去的女子哭哭啼啼哀哀怨怨好不悲戚,留下的人心心念念窥见龙颜芳心暗许。既入了这红墙,谁又想不想被丹青遗墨,君恩承欢。
为首的是安氏子言,入了金殿双膝跪地,右手交叠左手放于膝前,泠泠声起,“臣女安氏子言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氏?”他抬眸看她,玉颜如雪,簪发木兰,气质温婉如兰。
“原是丞相之女,质若兰蕙,语出清泠,赐座吧。”他轻挥了挥手,便有人搬来椅子,安子言展颜谢过。
待秀女依次介绍过,只剩下最后面一个穿着素白裙衫的女子,迟迟未上前来。过了两三刻钟,她才缓缓上前,施礼。
“小女子南宫逸清,拜见陛下。”
她的声音极尽温柔,低头那一抹娇羞,已是让他心神颤动,他说抬起头来。
那女子缓缓抬头,睫毛轻颤,南离心头却是一震,“逸清?怎会是你?”
“南离,我回来了。”
众人乍听她直呼圣名,心下都是惶恐,怕她触怒圣颜,也有人幸灾乐祸。可南离并未发怒,只是跑下去拉住她的手,问她可好。
女子把手抽了出来,说“陛下,这不合规矩,还是先考核吧。”
他这才敛了眸子,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由太监宣布考核开始。
考核第一项:题为春心莫共花争发,笔墨丹青皆已齐备,众位闺秀凝神苦思,
一柱香后,南离阅卷。
择出二十份丹青,优者为三,其一为安氏子言,空谷幽兰,不与群芳争艳,自在逍遥。其二为司徒嫣,万花丛中牡丹独秀,笔法苍劲,浑然天成,其三为南宫逸清,灼而不妖,不染纤尘,烟柳桥畔,芙蓉相倚。
又考了诗酒,方选出十名女子,最低的封了答应,而安氏,司徒氏,慕容氏皆封了妃,分别赐了兰蔻宫,若云宫,蕊芙宫。自是有人艳羡,可技输一筹,又能如何?好在深宫久长,君心难测,鹿死谁手还未知。
下朝后他迫不及待的去往蕊芙宫,他有太多的疑问,等不到明天。女子对着镜中的容颜,感觉不是很真实。
墙角静静地倚着那把冥骨伞,她转头看着它,无奈的笑着。她从来没有选择,只有服从,她的人生,早已注定。
一个月前,她正在卜算,突然间龟骨皲裂泛出血痕,她看着自己的指甲,泛出诡异的红色。像是要嗜血。她幽幽的唱着歌,见那人翩然而落。
“你,寂寞了吗?是否还念着红尘。”
“我,不曾。”她斩钉截铁的说,却遮不住眼角的留恋。她有些害怕,怕这不是他的答案。指尖轻微的颤动,是她难言的恐惧。
他爽朗的笑了,“怕什么,你本就是人类,念着红尘自是应当。”
“那又如何?我如今,再不能涉尘。”她失落的说,想着那个近来梦中的人,不知可否再见?
男子轻挑的笑了,“你如今倒忘了,该怎样和我说话?”他的手指轻弹,地上的兽骨震了一下。
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邪魅的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情意,“我怎么会忘呢?如今一切都是公子所给,公子有命,莫敢不从。”
她抬头看那人,“公子如今,是想放我入尘?”
“你该知道我的想法,不过你这体质,每个月需要回来三天,不然你这条命,便废了。我这无算阁,可是后继无人了。”男子颇有些惋惜,带着些许的不耐。
“是,逸清明白。”
他给了她一颗药丸,在她手中画了一个符。便离开了。
她的神色变化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那个人出现,她的所有一切,就都改变了,她突然有些心累,这样子的日子,值得吗?
忽听传唤陛下驾到,她胡乱理了妆容,便去见驾,转头他已入了房中。
“逸清,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我好想你。”他的声音有些隐忍的难过,刻意压制的情绪,她听的分明。内心却是讽刺的一笑。
“我,故事很长,陛下可愿意屈尊一听?”
“自然。”他躺在她对面,听她说她这些年的遭遇。
“那天我在王府里浇花,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闯入,好多好多人,我去找父王和母妃,可是一个也没找到。我去了他们的屋子,可是除了血也没有人,翻变了所有的东西,从桌子到柜子,我顺着血迹一直一直找下去,就有人推了门进来,他们带着刀剑,带着各种各样的兵器,我一直往后退,呜呜,我吓坏了,把自己缩成一团,那些人笑的好狰狞。他们一直往我的位置走,有些人还……还脱了衣服。”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了。流的到处都是,他用手帮她擦去眼泪,听她断断续续的说。
“我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过去,碰到一个东西,就滚了下去。听到了东西关上的声音,面前好黑好黑,我满身的伤。”
“后来,我就走了出去,是一个山坡,到处都是尸体,我的手碰到了一个人,忍不住啊的叫了出来,太可怕了,他全身都是血,没有一块儿完整的地方。我闭着眼睛飞快的跑了出去,晕倒在一家农户那里。”
“那座山好长好长。”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他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低头摸着她的头发,人已经睡着了。他看着她的样子,很是紧张,怕她消失。
他想起从前的她,那么活泼可爱,如今,被折磨成这个样子,该是受了多少苦啊,他心疼的要死。抱着她睡了过去。想着便不问了,回头找人查一下,应该能看到很多东西。
皇后的寝宫灯亮了一夜,她听说南宫逸清回来了,倒是颇为诧异。如今宫里的这三位妃子,长得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岁月还是不饶人的啊。叹了口气,若是有一天,他是否还记得她。
苍云阁的他收到消息,看到墙上那三副丹青,最后一张竟是黄泉渡无算阁的女子。南宫逸清。他的眉头皱的厉害,能过黄泉的她,是否仅仅是个人类。出现在皇宫,应该有其他的目的吧。他吩咐苍翼前去调查,她怎会流落南安,烟都与南安,本是互不相干的啊。他看着其他两丹青,第一张的女子,是安子言,丞相之女,第二张的女子,是司徒嫣,尚书之女。三位女子皆封了妃,赐了宫殿。倒是有趣。司徒骏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又是怎样的谋算。他看了看天色尚早,决定去尚书府一趟,有些事情,可以交代了。
司徒骏接到圣旨自家女儿被封了妃,心生欢喜。他与丞相近日多有不合,如今他的女儿被封妃,与安氏平起平坐。倒也是喜事。方进了房间,便看见熟悉的人在饮茶。
“老奴见过殿下。”他颤颤巍巍的跪下,不知苏毓何时入的房间。
苏毓端起桌上的紫砂壶自斟了一杯茶,幽幽的品了一口,才让人起身。
“尚书大人不必多礼,若是被人看见,涂惹了是非。”
司徒骏这才起身落座,等人吩咐。“不知公子前来可是为小女入宫之事?”
“正是。”
他见人应的干脆,倒是没有初时的心慌。定了定心神,为人添了茶。
“依老臣拙见,这宫里也该添些自己人,以便安排。”他看了看那人神色,慎重说。
“孤也是此意,不想你竟先我一步。也是缘分。”他抿了手中的茶,幽幽的说。
“能帮到主子,是老奴的幸运。”司徒骏内心忐忑,惶恐不安。手抓着衣角,安静的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不必如此客气,让嫣儿在宫中,谨慎行事,以观后效。”他伸手让那人起身。
“是。”司徒骏这才起身,双手拂袖,掸了掸灰尘。看自家主子心态沉稳,心中也是甚安。
苏祁看他步步为营,一心为己。也是欢喜。想着以后宫中诸事,有人应和,自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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