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脚伤恢复到可以自由行动,找了个都不在的时候离开JASMINE来到青见病疗院。虽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只是可能的话在弄清那些疑问之前不希望让他们担心。
将有关雪铃的事尽可能详细的向给子桑清明医生讲述了。
自始至终医生都安静的聆听着,就在我产生是否在敷衍的念头时医生开口了:「照夏先生所述,除了你二人之外,还有人见过她吗?」
我没有印象可能萤雪更清楚。只是我比谁都了解,让她来作证并不可靠。
「——夏先生有没有想过,雪铃其实就是你自己内心的一个声音,其实你一直是在跟自己交流?」
「怎么会……」换个人可能我会认为他是在消遣我。关于雪铃的事,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回忆了起来,她是一个生活的独立的女孩子,她也在成长,最主要是萤雪也能看见。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你看着她时是否有过看着镜中的自己的感觉?」
「?」
丢过来的这个问题让我愣住。
不明白其意思,然而仔细回想过去有过的接触,雪铃她……身上可以找到我的影子,她就像随时知道我内心的一切念头,说出的那些话语更像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不仅如此,甚至连萤雪都——
「夏先生,事物的存在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认知,就人来说触发认知行为的条件之一便是人格。啊、可能说得有些抽象,举个例子好了,夏先生认为一部电影中为什么会诞生一些让人无法忘记的角色?」
「他的脸……声音、说过的话和做出的行为?和演员有很大关系?」
「可以这么认为,那么第二个疑问,在一部小说中,你所说的上述条件几乎不存在,对这名角色的认知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唔……」我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
「通过文字描写的那名角色?」
「看不到样貌,听不见声音,触碰不到身体,一切只有文字的描述,仅此而已赋予老人、男子、少女、小孩生命,因为他们有了人格所以存在或者说,他们活着。」
「活……!」
「比喻而已,而作为文字诞生的生命,他们需要一个根本存在的载体来固定——读者的人格。」
「读者?」
子桑医生眯着眼点了点头。
「作者所能做的只是给予胚胎生命,赋予角色灵智的人是读者,所以才会有『千人之中诞生千位哈姆雷特』这样的评价。」
「反过来说没有被阅读也就不会真正意义的诞生,二者缺一就不成立了吗……」一幅画作埋藏在黑暗中不被人知晓,就连记忆中……不曾存在过——
「夏先生对本人的话灌注了太多个人理解了。」
「啊……」医生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赋予人格的角色会染上作者和读者二者的影子,常理来说是两个差异点,而对于两位作者和读者来说就有四个差异人格,那么,在比月亮和太阳重合还小的概率之下四点重合,一名角色在两人眼中相同的生命和灵智,她将在俩人眼中诞生。你所说的雪铃,更像是两人重叠部分的投影——你们的共有人格。」
「共有人格?我……和萤雪的……」不明白今天医生为什么给出那么多没听过的术语。
「相信你早已意识到,用通俗的话来讲,她是你们俩小时候产生的妄想。」
不管哪一种说法,唯一相同的地方:雪铃并不是真正存在的女孩。
虽然绕了一大圈,听到这番话时的感觉,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专程来是希望医生能够给予自己不同的答案。
「……将她看做自己的孩子。」
「身为作者同时又是读者,那是你们对对方的无比了解无比相似而产生,也可以称之为羁绊的一种形式。」
我低下了头:「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亲手毁掉了彼此间的羁绊?」
「呵呵……」
看见子桑医生露出笑容,更觉得是为了让我打起精神。
「忘记打开一扇门的方法,认知会定义为:门对于自己是关闭的;一旦记忆起方法,门已经在面前常开。那个方法原本就从未消失。」
「从未消失……难道只要找回记忆就能……」
好像自己得出了答案,忍不住将冒出的另一个疑问也提了出来——
「是不是对有的人来说,已经死去的人这么做也能让他们活过来?」我有点激动的问道。
某人已经实际那样做了。
子桑医生稍稍愣了一下睁开眼,望着我的眼神中充满着包容,觉得任何事都能够在他面前开口。
「可能无法完全理解夏先生所想要表达的。即使是死去的人,也能让他们的人格永远活在自己记忆中,可否理解为这样的意思呢?」
「……」
或许是我没能完全弄清想要询问的问题。那些昆虫标本,认知了它们生活时的样子,才能够继续保存下去……画中人,保留有生前的记忆,才能够继续存在吗……
头又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
枫叶变红的季节不知不觉到来,处暑过后夜晚气温开始转凉,不知不觉散步在夜晚的勿忘我河边,身边的少女也换上了深青色长袖外套,和岸边的景物相亲的色彩。
「到了这个季节,夜晚是虫儿们奏响离别奏鸣曲的时分,漫长的冬天即将来临之前,同亲近的伙伴们一一告别。」这么说着萤雪轻轻捋过被风吹拂的鬓发。
不知不觉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似乎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牢牢印在了我记忆之中。我渐渐的习惯陪伴萤雪深夜一同出来散步,每一天只要过着这样的日常就足够了……
她突然转过身望着我,相交的视线之中嫣然一笑。
「就快了,要来临了呢。」
一时间没能理解她话语的意思。
不再是残缺记忆中那名天真的小女孩,即便如此,让人捉摸不透的她,已不可救药地被吸引。
快速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加速了时间一般在月光下不时闪烁,河岸边的景物被替换了。那些不知名的植物幽静的生长,在夜幕慈爱下藏匿了色彩……
(八月十三,周六)
每天的生活重复着,不会迎来变化的日常,生活的轨迹似乎在某种意义上完全沉淀。不愿再费力多想,只要维系当前就好。
「……阿树哥,最近没事吧?身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身着服务生制服的少女来到前台一脸担心看着我,拥有堪称咖啡店招牌的样貌以及体贴人的性格,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我视为兄长一般。
「没事啊,我很好。」
这是实话,最近并没有感觉任何不适,逐渐从茉莉姐离去的悲痛中走出来。
佑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萤雪,确认她并没有关注这边。
「阿树哥过来一下好吗,有话……想要单独跟你说。」
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和佑茜一起走进了更衣室。
「……」
「……」
「怎么了,难道最近和小拓之间发生了什么?」少有见到她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联想可能性问了一句。
「不是的,是因为阿树哥你。」少女抬起头望着我。
「我……?」
看着那双深褐色眼瞳中流露出的纠结,依然无法理解。回想了一下,最近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会让佑茜感到困扰的事情。
「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阿树哥难道甘愿成为她的所有物一样吗?」
「谁?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还能有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树哥眼中只在意她,对其他任何事都不闻不问……阿树哥对我来说就像哥哥一样,不希望看到你被她圈养起来的样子。」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佑茜这番突然的真心话让我不由得愣住。
这个时候连小拓也走了进来。
「阿树。」他一见到我表情立刻变了,就像看见身染绝症的病人。
「你们到底……」
「喜欢跟谁一起别人本来无权过问,但我不想看到现在这样,家人之间一天一天疏远。你们这种情侣关系是很不正常的,自从同居后,你有多少天没有跟她之外的人说话了,她在让你和周围隔绝开。」
「怎么会?是你们想多了,我并没有变。再次申明——虽然萤雪性格有些古怪,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们想象那样!」
佑茜极力摇头。
「……我好怕,阿树哥会不知不觉和她一同离开……最近总是做同一个噩梦,她牵着阿树哥的手慢慢走进了黑暗,无论怎么喊也不会回应……——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啊!」
「小茜……小拓你们同样是我的家人,我们约定好要三人共同继承咖啡店,这个茉莉姐珍视的地方。」
明白了他们俩的担心后不禁有些感触,或许是关心则乱。
「阿树哥,不是这个问题!是她——」
「小茜。」小拓制止了情绪有些失控的佑茜。
也许佑茜从一开始就和萤雪有所不和才会始终抱有偏见,毕竟再怎么成熟也依然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而小拓当然拗不过她。
「——原本以为有些只是我们的猜忌,而看你现在的样子无法让人不去相信,短短一个月会让人改变那么多,独占欲如此病态的女孩我是第一次见到。为了束缚你,让你的视线不再移开,一根一根拔去你的羽毛……」
不知是不是受到佑茜影响,小拓一反常态说出这些话。
「不要越描越黑了,我正常得很,我觉得你们应该放下成见了解一下真正的她……」他们轮番的话终于让我有些不耐烦。
「你了解这段时间以来我和小茜的事吗?我们已经——」
我突然回过神,萤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二人身后。
「萤雪……」不清楚她听见了多少。
听到我的声音两人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为什么要妨碍我们?」冰冷的眼神,完全不像平等注视生活的事物。
佑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夏树让你们待在这里还不满足,想要拆散我们?你们不觉得这样得寸进尺神明大人会生气吗?」
「……」
小拓捏着拳头挪开了视线。
「阿树哥还有这个咖啡店本来就不是你——」
「但是没有你们就好了。」
「你!」「萤雪!」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我们早就知道学校那个传闻,不只是这样吧,小镇上几乎很多人都忌讳你!一定有什么原因,因为你给身边的人带来了不幸!」佑茜赌气般说完,闯过萤雪快步走了出去。
「阿树……大家都冷静一下。」小拓看了一眼萤雪,也追了出去。
只剩下萤雪依然带着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一步一步来到面前。
「明明带来不幸的人是我才对。」看着静静不说话的她有些难过。
他们也是因为我才吵架,是我给他们带来了不幸。
「不是夏树一个人的错,因为我们是……」萤雪的口型微微在眼前动着,听不清她的声音。
闪过一幅熟悉模糊的画面。
「抱歉,头有点晕,我去休息一下。」
不禁捂住头,还有什么是必须回忆起来的。
……
(八月十四,周日)
早餐还凉在桌上,今天是周日,早已过了平时的时间小拓他们还没有过来。
我拨通电话,等了许久也无人接听。
「因为昨天的事还在生气吗……」
看来这次闹得有些严重,只有晚点再联系他了。
「或许他们不会来了。」萤雪说着来到身边坐下。
「又说这种话……他们俩对我来说同样是重要的人。」
「明天就到『满月祭』了。」
「满月祭?」
记忆还有很多没能恢复,对我来说这又是第一次听到的名字。
「月满之夜,家人团聚,中秋祭典,生者死者相汇的节日。明天夏树一整天都会陪我度过吧?」
萤雪有些俏皮的将头枕在手臂上看着我。
「好像最近我们一直都是整天在一起的吧。」
无奈地望着她淡淡的笑了,对趴在桌上的她伸出了手抚摸着头。
原来有这样的节日,还有茉莉姐、萤雨、铃,大家团聚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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