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被害者是在西元2007年5月20日清晨被发现的。不过在西元2007年5月18日的时候,还没有任何的人可以预先知道未来案件的变化。舆论倒是受到了某小报的影响,为了销售量而开始了集中的对案件的分析和报道。
江路很满意这样的情况,环境相当不错。警察部门当然是受到了压力,因为质疑的声音是越来越多了,毕竟那是案件本身就存在的“缺陷”与“疑惑”,所以要从这里面找到“矛盾”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不,应该说,群众心理本身就是存在着“怀疑”的本能。而挑动这样的本能其实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至少在另一个非官方调查者登场前是这样的,虽然九十九十九并不存在,L也只是幻想,但是,依然是存在着拥有天分的调查者的。无论江路还是陈哲雨也好,他们都算是具有相当能力的个体了。
杀人鬼当然是晓得这样的情况的,甚至杀人鬼也完全知道这一切都是江路所为,甚至在江路做出这样的安排前,杀人鬼就已经有了应对处理之法。但是,还是很有意思,杀人鬼静静观察着未来的流动,一直看着。还有就是赵麒这个个体。在一开始就被杀人鬼看到了他的存在。
当报道新闻的《惊世奇闻报》本身成为新闻的时候,当以优秀而有个性的推理报道而取得了相当程度卖点的报纸成为“某起案件”的“当事者”的时候,当其成为新闻本身的时候。那将会是一场多么之有趣的场景啊。
杀人鬼简直要陶醉在那样的未来里了,而那样的未来却是必然的事实,因为这一切都已经被杀人鬼引向了“必然”的轨道。或者说是,杀人鬼已经在未来的轨道上,布置好了陷阱,如果无法看穿那样未来的话,“必然”就是“绝对”的一部分,而再无法扭转和逃避了。
“不过,你们应该真正地追求圣灵更伟大的恩赐。”杀人鬼高声说着《哥林多前书12:31》的句子,发自内心的期盼,那些人可以看见自己到底安排着什么样的陷阱,因为,一个人的游戏是不存在的,孤独才是最无聊的末路。
当赵麒看着王希德的尸体时,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也是相当之顽强的,依然保持了冷静,只是有些愕然,因为这是他没有想过的未来。时间是在西元2007年5月20日,《惊世奇闻报》的主编王希德被发现死在了办公室里,而他就是第七个被杀人鬼杀死的“罪人”。
这是发生在两天之后的事实。
就在赵麒离开警局以后,江路再次见到了陈哲雨,他亲自去了陈哲雨的旧书店。这完全是明确意识之外的盲目行动,这一点江路是很清楚的。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得软弱了,为什么一定要接受陈哲雨的邀请。
这只是很简单的推理。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啊?江警官。”陈哲雨微笑,但是却是一个很明显的假笑。
江路坐在堆旧书上:“理由很简单,有几点小理由。”
“原闻其详。”陈哲雨虽然早就知道了江路的答案,但是依然这样提问道。
“首先,你让赵麒来见我,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不会说出任何的情报,但是依然让赵麒来了。就是说,赵麒出现在我那里,一定有其他的意义,那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留言’。”江路说道,“那么会是什么样的‘留言’?这就是第二点了。在现在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东西最让我有兴趣,也最让赵麒有兴趣。那么一定是和这个案件有关的。但是现在,虽然大家都知道那个学生不是真凶,那么任何关于他的独立的分析结果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些都只是‘必定’会被发现和证明的事实,甚至那些只会是‘真凶’希望我们见到的事实,所以你想要传达的,一定是和案件有关的其他方面的事实。”
陈哲雨不说话,只是看着江路,但是那阴沉得好象梅季天空的眼神要稍为温和一点点了。
“如果是你的话,也应该知道,此时最为有价值的是‘真凶’的杀人动机。虽然线索不多,但是你这个人一向是不在乎线索的类型,这也是你自己承认的事实。所以,你一定是对于‘真凶’的‘行为’有了一个分析。”江路继续说着,“既然你是让赵麒到我这里来,而不是亲自来,而且什么都没有告诉赵麒。那么,就是想要‘留言’,让我到你这里来,告诉我你得到了什么样的‘可能性’的‘推论’。很简单,不是吗?”
“有因必有果,从结果就可以知道原因,这是一个常识。”陈哲雨说道,然后正视着江路,“但是,我依然是没有任何的证据,那是你们掌握着的东西。”
“你的动机又是什么?”
“如果出现模仿犯的话,实在是无法容忍的事情。”陈哲雨点一点头,“你应该了解?”如果告诉了赵麒的话,那个人就会把这些猜测和分析都报道出来,这样无论猜测到的是否是事实,都会让模仿犯出现而且变得更难分辨,那么已经变得混乱的案件本身就更难得到解决了。
“的确,”江路应道,“模仿犯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旦发生任何的具有影响力的案件,那么就必然会出现相当程度的模仿犯,这根本不必怀疑了。人类是缺乏创造力的生物,正如某位大师所说,更多的只是对前辈的模仿而已。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看过四位数以上各风格的推理小说的陈哲雨的确有其成为非官方调查者的理由。在理论上的经验,还有那超越“逻辑”本身的想象力,就足够了。但是,这个绝对不是理由,这一点,是绝对的事实。
“如果警方公开的情报没有错误,那个少年受到了不良精神思想的荼毒,所以产生了邪教一样的妄想症的症状的话,那么,有一点可以肯定。凶手在杀人的行为里存在着宗教性的动机?或者说,是真凶想要通过‘凶手’暗示的‘表面上’的动机?”陈哲雨没有理会江路,自顾自的说道,这也算陈哲雨一向的风格了。
“可以从那种情报就得到这样的结论,很不错。”江路的语气里有些赞许之意。
陈哲雨微微偏着头看着江路:“所谓的‘十字架杀人事件’啊,只是一个错觉,但是也是一个事实。凶手是在通过‘十字架’的留言来标志案件的。但是要如何分辨‘真正’的‘凶手’与‘模仿’的‘凶手’,那就是这次案件动机的新关键了。”说着,陈哲雨盯着江路的双眼,“你又明白些什么?啊,你又可以明白些什么啊。”说着那语气里全是露骨的轻视之意了。
不过江路和冰山一样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受到陈哲雨话语影响的模样。
“所谓无非罪与罚。”陈哲雨居然在自己最讨厌的官方调查者面前露出了高傲的笑容来,“是这样的吧?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任何的证据啊,完全没有啊。但是逻辑本身是不会有任何错误的,凡是和宗教有关的案件,极端一些的,狂信者之类的,邪教之类的,所涉及的无非就是救赎自我,或者是审判原罪。但是,这次案件里的死者并不是邪教成员,很显然是谋杀,所以,最大可能的就是有人借用宗教的借口在释放自己的杀戮本能。”说着,陈哲雨竖起食指来,“这就很明显了,死者是罪人,是被凶手惩罚的罪人。”
“还有一点,”江路补充道,既然陈哲雨在缺乏线索和情报的情况下已经作到了这一步的判断,那么自己不说出自己的推论实在是对这个人太失礼了,或者说,江路那无色的面容下已经为陈哲雨激起了斗争心了,“凶手啊,是想要利用‘十字架’来惩罚死者,同时也借用这个标志的意义,表示作为‘救世主’的自己,宽恕了死者的罪。”
“所以,皇甫军绝对不会是真凶。”陈哲雨说道,就好象早就知道了江路会说些什么一样,“因为真正的‘救世主’自然是无罪的,那样的话也就没有自首的理由。他的行为是矛盾的,到头来,真凶的存在依然还是无法识穿啊。”
“但是,这却将成为辨别模仿犯与‘凶手’的关键。”江路说道,“不过问题是,‘十字架’和‘罪’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因果联系?”江路冰冷的对着陈哲雨的目光,说这话的语气带有几分挑衅的意味,那自然是对陈哲雨之前那高傲语气的回敬,江路本来是不动于形的人,但是在陈哲雨那种态度之前,大概在潜意识里大约那竞争心已经被激起了才对。
但是陈哲雨却完全不为所动,在嘴角那笑意刻得更明显了:“有因必有果。虽然牵强,但是必然是牵强的逻辑才是符合这次案件特殊性的‘逻辑’。”对于一个成天将因果律当做自己的绝对世界观的人来说,要找出“理由”那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江路的眉毛稍稍抬起,一副认真听取的模样。不过就像陈哲雨对待猎狗的友善是一样的虚伪。
“第一个人被杀以后,其身体被摆成了‘十字架’的模样。就是说,那个人的罪存在于其身体。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子的,但是如果考虑到其他的案件里的情况的话,会发现这种解释是不合理的,因为其他人的‘罪’难道就是‘部分’的吗?不对。”陈哲雨说道,“那个凶手啊,只是在利用‘十字架’暗示着‘抽象意义’的‘罪’在人类肉体上具体化的情形。”
陈哲雨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了下来,江路已经大概猜到了陈哲雨要说一些什么。他自己得到的结论大致也是如此。在此次案件里,凶手并不是真凶这一点绝对是“事实”,所以,在具体的杀戮进行时,一定只是因为个人的主观幻想出现牵强的“逻辑”,凶手只是要用这个借以掩饰自己的“杀人本能”而已。
“第一起案件里的人的流浪汉,其罪在于其‘存在’本身吗?所以凶手完全否定了他的人生,将其身体摆做了十字架的样子。”这是江路说的话了,他站起身来,“算了吧,我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了。你也没有理由继续和我说话了。因为,没有区别。”
陈哲雨回过头,开始要寻找一本书来看了,不再搭理那个警官了。
第二位被害者,其死亡的理由是“语言”,也就是他的“教导”是“错误”的,凶手判断这是“罪”所以将其杀死。而第三位被害者,作为无业青年,凶手判断此人的“意志”的“颓废而堕落”,所以才会杀死他。第四位被害者的标志是扭曲的双腿,其暗示在于“性”,凶手是因为其“性感”的“扭曲”而将其杀死的。
直到皇甫军自首为止的四个被害者都还可以解释。
但是皇甫军父母的罪又是什么?江路想要歇斯底里的笑起来,那是种疯狂的精神,如果按照那样的逻辑的话,皇甫军父母的罪就是“生下了作为凶手的皇甫军”。
此为大矛盾!
陈哲雨没有提及,江路也没有提及。如果认定了凶手不是真凶的话,那么,这个问题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就没有讨论的意义。毕竟,对于皇甫军的进一步审问依然在继续,应该还会有更多的情报出现。至少还可以期望。
江路是这样想的,而陈哲雨却是猜到了江路会这样想。
不过江路还不知道皇甫军父母的死亡之后,还有更深的意义,对于案件有相当影响的意义。但是无论如何其背后都只是疯狂的理由。
案件到了这一地步,调查者和杀人鬼的距离已经更近了。不是凶手,而是真凶。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可以分为三类,主宰者,参与者,旁观者。而在这次案件里,真正的主宰者也许依然还是那个杀人鬼吧?
一切都如杀人鬼所预期的那样进行,好象又回到了在英国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绝对更加的“完美”,也更加的“有趣”。一想到这一点,不经意笑起来的杀人鬼低下头来看手中的手机,上面正显示的那个号码后面的名字,分明是“赵麒”。如果要比喻的话,现在是汤已经结束,可以开始正餐的时候了。
杀人鬼想到这个,偏起头来。把玩着手机,似乎在烦恼要不要拨通那个号码。不过到最后,杀人鬼还是又将手机放下,端起身边的酒杯来:“算了吧,总得让演员自由发挥吧?”杀人鬼哼一声,“上帝会亲自准备献祭用的羔羊的。”这便是《创世记22:8》里记载的话,只是那嚣张的声音里,完全没有一丝的虔诚。
而作为参与者的调查者们,依然还在杀人鬼的手心跳舞。或者,杀人鬼只是想要找寻一个舞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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