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生若只如初
超小超大

Nuke

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了。

“林静来了,你看到了吗?”

是筱彻的声音。

“我看得很清楚。”

套着不显眼的灰色羽绒服,将脑袋缩在连衣帽里,我伏在实验大楼楼顶的栏杆上,端着一副双筒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综合办公楼。

视野之中,一个女生正缓缓走上台阶。身高一般,体型一般,长相一般,从外表来看各项女性指标全都是“普通”,但就是这样一个女生却夺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古板的黑色圆框眼镜,垂于肩前双麻花辫,纯色无修饰的长棉服,旧款的平底休闲鞋,手里还老老实实地拎着书包。这种走出校门就会被人说书卷气太重的模样,却是她本人的标准配置。如果把剪断发辫再去掉眼镜,或许我还能和泛黄老照片上的她对应起来,然而现在我却只能靠着先入为主的惯性强行将她和古早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这就是林静,也就是我的姐姐。

“那么第一个任务目标就算完成了,你已经亲眼看到她了,心里多少满足一些了吗?”

“远远不够呢。”我远远地目送林静消失在楼梯的上方,“马上她就要到会议室了,我现在就要拨打单纯心的电话,她现在应该把手机静音了吧?”

“不,关于这一点,计划有变。”筱彻有条不紊地说道,似乎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在做一件龌龊事,“你拨打彭子鹏的手机,今天他将作为我们社团的代表出席会议。”

“为什么是他??”

“这是单纯心决定的,她有自己的考量吧。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些,反正接通谁的手机都是用来窃听的。”

“那倒是……”

我挂断了筱彻的来电,接着拨通了彭子鹏的手机,那边只响了一下便被接起,但却听不到有人说话。这是当然的,按照事前约定,那只接上录音麦的手机是专门用来窃听的,没有人会刻意对其说话,包括手机的主人。

我调整望远镜的倍率,让视线穿过会议室的落地玻璃窗,非常清楚地看到了正一页一页翻阅文件的单纯心,看到了坐立不安脸上还贴着纱布的秦仁,还看到了坐在长方形会议桌左侧的彭子鹏。一反常态的,这货正经满满地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摊开的记事本,手里转着原子笔,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仔细听了听从免提耳麦里传出的杂音,我做出了判断:嗯,这家伙应该是把手机藏在记事本的纸页下面,因为我能听到他转笔时的空气震动音。

好了,担纲本戏的三个主演都已就位,之后就等那幕后黑手降临了。

我正打算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度过这难熬的几分钟,望远镜里的光景马上发生了变化。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包括常恋在内的其他参会人员陆续进入,而最后进门的正是林静。

常恋径直坐到了彭子鹏边上,剩下几个人也分别落座,但我却留意到林静并没有按预想中的那样坐到社团联那一侧,反而独自一人坐在靠门的一边,大有一副和学生会、CCC猎奇社以及社团联三方势力都无关的隔离感。

会议室里静的可怕,这一点从耳机里那空虚的沙沙电流音就能感觉到。我细细数了一下人数,加上林静一共十个人,而其中有九个人都是我们事先打过招呼的自己人,换句话说:会议实际上是针对林静一个人的围攻战。

这便是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9人黑”。

但是……

“这不自然的感觉……怕是要乱啊……”会议室的情景看得我直咂嘴。

会议室的大门重新关上了,留在里面的人以及我这个场外观测者都在等待着正戏的开幕。

“咳咳,大家都到齐了吧?那么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耳机里传来单纯心的声音。

“首先还是感谢大家能抽出时间来参加这个会议。毕竟新学期刚开始,想必很多人为各种事情忙到焦头烂额,没错吧?喏,看看,眼下就有这么一件让人意外的事件呢。”

啧,这口气本身就让人觉得焦头烂额吧。单纯心这家伙……好在她当选会长之后我就从社团联逃之夭夭了,没机会和她打交道,不然肯定头大。

“现在请大家看下分发到手里的材料,这是我们从事件双方——CCC猎奇社和社团联合会调查来的事件原委。”我看到单纯心拿起了桌面上的纸张,“从初步调查的结果来看,时间起因是CCC猎奇社的社员江沙,在情绪失去控制的情况下殴打了社团联合会的会长秦仁。”

“等一下会长!”

我听到一个尖尖的女生嗓音。用望远镜看去,只见秦仁身边的一位女生正举手发言。

“为什么不让江沙参会?他作为整个事件的过错方应该主动参会才对吧?”

“我们江沙被学校搞回家闭门思过了!”

还没等单纯心回话,彭子鹏便抢着反击了。

“这种情况下还能来学校露脸吗?还有啊,什么叫‘整个事件的过错方’?我们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打人?拜托你联搞清楚再说话好吗?”

“喂!你……”

“请安静。”单纯心及时制止了混乱的发生,“我们今天把涉及事件的双方都请来开会,就是为了在清楚事实的基础上为事件定性。从表面上来看这的确只是一场发生在校内的斗殴事件,但由于一方是社团团员另一方则是社团联的会长,事情便不再简单——CCC猎奇社当然有管理不善的连带责任,社团联合会却更需要反思。事实上在上学期我们就收到了很多关于社团对于社团联合会的投诉,在校园文化艺术周后投诉量大幅上升,过了圣诞节后更是变本加厉。我们学生会原先计划在本学期开头的这个月里约谈社团联合会的诸位,不过现在看来……”

耳机里的单纯心停顿了一下,我看到她翻了翻桌面上的资料簿。

“这个事件的发生,或许算是个好时机吧。”

“那个、关于投诉的事情,我……”终于等到秦仁说话了,但不知道是我打的太重还是他的懦弱本性发作,感觉说话很不连贯,“作为社团联合会的会长,我……我真的有很多失职的地方,对此……我一直在尽力弥补,希望能够帮到大家……真的,社团联里的很多同学都是很努力,只是我这会长……太没有用了……”

“现在才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晚了啊!”彭子鹏的大嗓门震得我的耳膜生疼,“我在校园文化艺术周就投诉过你联,结果你联也是不理不睬!现在好了,众怒难犯才知道出来道歉?什么公关能力啊这!”

尖嗓子的女生马上反击:“CCC猎奇社明明是十一月初才登记成立的!怎么可能在十月中旬的校园文化艺术周投诉?”

“我个人投诉难道不行?我也参与过班级的活动啊,这难道不归你们社团联管?”彭子鹏不依不饶的喷子风格完全展露,“想想后来校园文化艺术周怎么会被取消?不就是因为管理不行组织混乱吗?结果我看,哼,你联也没吃到教训嘛。”

“非常对不起,彭子鹏同学……这是我们社团联合会的问题,我们以后一定会尽力做到更好,为同学们打造更好的社团活动环境。”秦仁似乎也是背了书,这种套话越说越顺了。

“社长,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好啦好啦别说那么多!我们来这里倒不是为江沙同学击鼓喊冤,动手打了人总归是错的。”常恋这家伙也开口了,她的声音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做作,“我们只是来完成江沙同学没能完成的申诉,让社团联好好把账算一算而已。”

这一来一回的,听起来像广播里的评书一样,有那么点意思。

不过听多了我就明白了单纯心的用意:她之所以安排情绪容易上头的江沙和擅于咄咄逼人的常恋上场,就是为了创造更多的机会,好让话语权牢牢控制在仲裁方——学生会的手上。CCC猎奇社的两人负责演反派,社团联的秦仁等人负责演受气包,单纯心当然就做个调解的老好人,三方暗中配合,将会议讨论引上指定的轨道。等到优势完全确立,所有包袱抖完,再对林静发动总攻。

所以到目前为止,单纯心完全把林静当空气,根本不给机会让她说话,而这也是利用了林静本身不愿出头的性格。

该死的聪明女人!

我移动视野看了看林静,她依旧面无表情,偶尔用笔在本子上记录些要点。这让我情不自禁地咬起了嘴唇,心里突然在想:如果我在场的话,肯定不会让林静这么被动的!

“安静点诸位,过往的种种我想没必要都拿到会议上来。现在时间宝贵,我们就事论事进行讨论吧。”单纯心将双方火气都装模作样地压下了,“鉴于斗殴事件的恶劣性,我们对于过错方做了以下处分:CCC猎奇社从现在开始暂停活动一个月,社团活动教室不得使用,原先的社长也要更换。嗯,这些都是按照社团联合会的《校内社团管理办法2010修订版》做出的决定,大家有意见吗?”

我的耳机里半天没传来声音,看来是都默认、不,是除了林静外所有人都提前知道了这个决定吧。

“OK,没问题,会长大人。我们呢,最近也商量过了,社团老大的位置已经决定交给筱彻了。”彭子鹏不阴不阳地回话了,“其实董影只是个喜欢玩的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何必为难人家呢?”

“规定就是规定!事情都是你们惹的,当然要负责,一个懵懂无知只想着玩的社团负责人就更该受罚!”社团联的女生发动反击,这次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我估计这话必定发自肺腑。

“呵呵,呵呵。等一下宣布对你联的处罚时,我希望你也能这么说。”

差不多林静也该开口了吧,按照我和她以前相处时的经验来算的话。

“单纯心会长,社团的处分我已经知道,现在我想确认下学生会对于社团联合会的处分。”

果然,林静发话了。

不咸不淡,像是机器人一样,但话一出口就带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让混乱嘈吵的气氛迅速缓和。

这正是单纯心所欠缺的,作为学生会长的她太倚重政治手段了,缺乏能稳住人心的气质。用武侠小说里的话就是:重技不重气,内功不到家。

没办法,年轻人嘛。

“咳咳,是这样的。”面对前辈,单纯心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了吧,我看到她赶忙理了理手上的资料,“社团联合会对这件事也要负责任,责任主要集中于联合会的会长身上,毕竟他是冲突双方之一。再加上社团联合会在近两个学期内状况低迷,所以为了给各大社团和同学们一个交代,也为了未来能更好地组织校内活动,学生会在征求了学校意见后对社团联合会做如下整改要求——”

终于要说到会议的主旨了,我握着望远镜的手心都湿了。

“——解散本届社团联合会。”

判决已下,死刑!

“喂喂,解散啊!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啊!”常恋夸张地叫出声来。

“我是无所谓哦,不关我的事。”彭子鹏扯了扯屁股下面的椅子,好让自己能摆出一个更舒服的坐姿。

“落井下石!学生会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有什么权力解散我们社团联!”社团联的几个女生义愤填膺。

但立于另一栋楼顶的我却无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真是开玩笑,如果说学生会是政府机关的话,那社团联合会就是事业单位,组织本身怎么可能说解散就解散。

单纯心之所以要这么说,纯粹是为了给林静施加压力。

不过为了防止被抓到把柄,她在话里做了点“手脚”,这些我都听出来了。

“社团联合会的设立,是为了规范、组织、丰富校内社团的活动,它是不会被解散的。”林静的声音在任何时候听到都是那么不可动摇。

“是的,我们知道这一点。社团联合会肩负着重任,它本身是不可或缺的。”单纯心分秒不差地接上话,“但是我们要求解散的是‘本届’,简单的说,我们希望社团联合会能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进行内部重组。”

“…………”

林静不说话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出单纯心的弦外之音:这是要清洗社团联的管理层,换言之,单纯心打算彻底拔掉林静留在社团联的班底。

秦仁身后的女生直接上前拍桌子了:“这还是很过分啊!你们是要我们这批人都离职吗?上面没人带新人,工作还怎么开展?学生会做如此不公平的决定时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彭子鹏也来劲了:“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的?我们无辜的社长都被你们赶下台啦,你们换个老大就算不公平?呵呵!我看你们只是舍不得小白脸而已吧!”

“内部重组难道只是换个社长而已?你不懂就请不要乱说好吗?!”

彭子鹏和社团联的女生们完全进入对峙状态了,眼看场面快要闹崩,而此时出来说话之人将能主导整个会议的动向。这样的关键点我一清二楚,林静也一清二楚。

当然,单纯心也一清二楚。

所以她早有安排。

“各位,请不要再争吵下去了。”秦仁抓住机会开口了,“以前都做到的事现在却没能做好的事,这的确是社团联……不、是我的能力不足导致的,对此我没有任何要辩解的地方……不管是CCC猎奇社也好,还是其他投诉过我们的社团也好,他们都有权利要求我们负责。学生会现在要求我们进行内部重组,我……没有怨言,接受安排……就算是重头开始,也并非完全是坏事,至于以后,我……相信新的社团联合会一定比现在更好。”

“会长!我们难道真的要放弃?!就为这种眼下这种小事?!”他背后的女生们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并不是放弃,只是……交给更合适的人来管理……我们也算是尽力了吧……”

在这种时候,做出如此“丧权辱国”的发言,可谓将己方(社团联合会)的士气降到了最低点。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领了单纯心的授意,故意说到这种地步的,不过若按秦仁以前的性格,做出这等糊涂事并不算多意外。

看上去这是“怂”,实际上这是所谓的“送”,不得不说秦仁“送”的漂亮。单纯心制造话题,彭子鹏和社团联的女生激化矛盾,秦仁再抢下关键点将优势全部拱手送出,这都是为了自然而然地制造出“社团联绝体绝命”的局面。

只有这种情况下,林静才会积极主动地回应。外冷内热的她,不会坐视自己付出4年心血打造的团队葬送在学生会手上。

“秦仁同学,其实不用那么悲观的,重组之后你们还可以再参加社团联合会的。”单纯心露出猫哭耗子一般的微笑,“关于以后社团联合会的发展,我们学生会也必定尽力扶持。就像林静学姐说的一样,社团联合会绝不会解散,它背负的任务和学生会一样重要。”

在感觉话锋渐转的同时,我看到她坐正了身体,直面会议桌对面的林静。

总攻开始。

“说起来林静学姐,作为社团联合会和学生会的元老,大家都希望您能给以后的社团联合会一些建议,能说说您现在对社团联合会的状况有什么看法吗?”

面对不露锋芒的挑衅,林静的回话却是相当之平静:“单纯心会长,这次参会并不是社团联合会的邀请,而是我自愿前来。事实上,在会前我就已经听说了学生会要对社团联做解散性重组的处罚,为了确认这件事我才参会,对此我首先要感谢单纯心会长能给我这个机会。接下来,我想从斗殴事件本身开始谈起,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就事论事,实事求是,本就是我们学生会的基本作风。”

真是屁话,单纯心这家伙简直是在逗我笑。当然,如果我现在在会场里的话肯定是笑出不来的。

“斗殴事件的起源是社团联合会和CCC猎奇社之间的冲突。从现有的调查材料来看,冲突被定性为社团联和CCC猎奇社之间的上下级矛盾,而且最后被判为双方都有过错。但究其内里,我并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具体的导火索又是什么?单纯心会长,关于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就让我来说好了!”耳机里强行插入了彭子鹏的声音,“我说啊,你知不知道上学期圣诞节的游园会啊!我们社团为了那个破游园会可是把脸都丢光了!”

“抱歉,我从上学期开始就不再参与校内活动,所以并不清楚圣诞游园会的事。”

“哼!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看未必吧。游园会这种东西啊,是社团联合会每年都要组织的活动,作为其管辖下的社团都要半强制性的参加,尤其是那些学期活动数未达标准的社团!我们CCC猎奇社是上学期末才成立的,结果也因为所谓的‘活动标准’而被迫强行出节目!”

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林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按照《校内社团管理办法2010修订版》,到学期末社团审核前成立未满3个月的新社团,只需在成立后上报两个已完成的社团活动即可,如果参与全校性大活动则可直接通过审核。就校规上而言,社团联合会和贵社的举措并没有任何失当。”

“哼,真会说官话啊!”彭子鹏抱着胳膊冷嘲热讽道,“如果只是强行出活动也就算了,但是在游园会上我们社团的活动办砸了!而办砸的原因就是他——社团联合会的会长,秦仁!”

耳机里瞬间安静了一秒,在这一秒之后林静的声音也没再出现。

“这家伙跑到我们的活动上搅局,硬生生拆了我们的台!!他强行向某个女生告白,把活动秩序搞得乱七八糟,最后不得不中途停止活动!林静学姐,我听说秦仁会做出那种夸张糗事是听从了你的建议?这事我想你也该做点解释吧?!”

啧!彭子鹏这个大舌头,干嘛把己方才知道的秘密情报捅出去,傻了吗?听了这话的我恨不得对他后脑勺来一肘子!

“我和秦仁同学的确曾经是社团联合会的前后辈关系,现在也是朋友,但我并没有建议他做任何不恰当的事。”林静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质问。

“好吧,不承认我也没办法,砸我们的活动也可以算了,说实话本来那活动就是图个乐,但是更恶心的是前几天他又跑来对我们说上学期的活动不算数!要在这个学期把活动数补回来!我们社团的人实在气不过,当场就要他说清楚,结果——切!就是这样了!”

“是这样吗?”林静发问了,听起来她应该是在询问其他人。

“唔……是的,因为有几个社团向我们反映:如果CCC猎奇社的失败活动也算数的话就对其他社团不公平……”秦仁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好吧,我想听听肇事人的解释。”

林静,没有说出我的名字。

“都说了江沙被罚回家了,还怎么来参加会议?!”

“我看了下处分的具体内容,只是停课而已,他还是可以进学校的,总不能因为他不住宿舍就拒于校门之外吧。”

林静似乎打算从我这边下手,这让我有了一丝微妙的安全感:总归是让她找到了些许破绽。

“另外我还发现一件事,江沙同学是事发当天才加入CCC猎奇社的,随后他就做出了这样的出格事件,未免有点太巧了吧?”

靠!这都知道?入社材料是谁提供给她的!

我有些恼怒,但很快又纠结起来了:我到底是希望哪一方赢啊!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不,并不是巧合,实际上江沙同学早已和CCC猎奇社有来往。”单纯心果断出手了,听声音她是一点迟疑都没有,“前几天他了解到CCC猎奇社和社团联合会之间的矛盾后便主动入社,这样便可以社员的身份去交涉,但没想到……”

“单纯心会长很了解这些调查资料之外的详情呢,对了,单纯心会长您也是CCC猎奇社的社员之一吧?”

“…………”这下单纯心也哑火了。

“我并不是质疑学生会的判断,然而就算是社团与社团联之间的矛盾冲突,我想各自重组管理层的洗牌式惩罚是不是过了点?”在绝对不利的情况下,林静竟然还能翻盘,我额头上的汗都要把望远镜浸湿了,“现有的材料里也没有提到做出如此惩罚的具体依据,当然了,这也许是单纯心会长和其他学生会干部讨论后的理性结果,但我认为这并不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枪头转向单纯心了,按我对那个学生会长的了解,她肯定是吞不下这口气的。

“这个处分决定的确是我们学生会内部商讨过的,之前就说过,我们也要向学校师生做出交代。”果然,单纯心有些焦急地反击了,“这种处分方式社团联已经同意了,我想对双方也都算公平。”

“如果真的算公平的话,那么刚刚这位彭子鹏同学也不用那么激动了吧?”

“唔!你……啧!!”彭子鹏正要发作一番,但话头却被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是常恋踹了他还是被单纯心给瞪了。

“并不是各打五十大板就算是公平的裁决,而对权力组织的严厉处罚或许能让普通学生大声喝彩,但那并不能带来实质上的进步。”林静的反击有条不紊,差不多算是应验了会议开始前我的不祥预感,“归根结底,学生活动总是一系列自愿自发的行为,如果我们总是挥舞大棒来惩过纠错,但只会让社团们投鼠忌器畏畏缩缩,学校里的学习生活气氛也会如死水一般再难起波澜。”

“林静学姐,您说得没错,但可能是您离开校园有一段时间了,并不了解现在学生管理工作的境况。”单纯心的语速在不断加快,带着我的情绪也一起焦躁起来,“学生的呼声是必须倾听的,学生的投诉与建议更是要考虑的,我们的诸多措施也都需要学生的支持,从这点说开来,我们仍是一众为学生服务的群体。”

“是的,我离开学校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仍然关心着学校和社团联,在此期间我也听到了很多关于单纯心会长您的激进事迹。我听说单会长您取消了校园文化艺术周,还变更了学生会高级干部的换届方式,现在是打算对社团联合会动手术刀吗?如此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的确符合您的风格,但是我也希望学生会不要变成一个民粹主义的组织才好,一个代表学校学生的官方组织必须要有自己的态度和立场才对。”

击碎了,单纯心费尽心机才组织起来的庞大攻势被林静一个人粉碎了。

我放下了望远镜,会议室里的场景已经不需要再看,只要静静听下去就行了,毕竟接下来的情况差不多就只能那样做了吧:单纯心会保住仅剩的优势,放弃压倒对方的想法,转而直取本次会议的原定目标——替我问出林静到底为何要离开社团联。

“学生会在上个学期的表现曾让大家失望,但对此我已做出一系列改革,无论是否过于激进,事实证明那是有效的。当然了,林静学姐的建议也值得我们思考,不过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和学生会很相似的另一个学校组织。从我这个经验者的角度来说,用大刀阔斧级的改革来重建社团联合会是最适当的选择,毕竟有成功先例,所以未尝不可一试。”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现在差不多变成林静和单纯心的单挑了,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学校里新旧两代“政治领袖”的对决吧。

“但从实际情况出发,社团联合会需不需要重组改革仍是个需要讨论的问题。社团联内部并没有出现严重分裂,对外虽然有些阻碍不过总归是成功的,存在较多投诉和纠纷是事实,但应该还没到怨声载道的地步。要处理好这些麻烦,首先应该给社团联一段时间自查自省,找到确切的不足之处后再对症下药。当然现在社团联合会的会长已经接受安排,只是作为前任会长的我对此另有意见而已。”

“喂喂还没怨声载道啊?连动手都有了还叫没有怨声载道?”彭子鹏又在闹了。

单纯心也紧紧跟上节奏:“在社团联的问题严重程度上做讨论的话,我想光靠一场会议是得不到结果的,不过社团联确实存在管理与运营层面上的混乱问题。林静学姐,根据我们的调查,当您还在任时社团联的组织结构并不是现在这样,而且那时候社团联的呼声也很高,但在您去年突然卸任离校之后,社团联的发展就停滞不前了,原本分工明确的组织结构也变成现在一人独挑大梁的独裁式团体了。围绕现在社团联的流言蜚语大家也都听过不少吧,在这里我就不方便说了。”

后宫、联合会、吗?

唉,这种死穴也亏单纯心下得了手。

如我所料,林静无法开口说话了。这是当然的,当初我和秦仁还在她手下的时候,社团联“后宫化”的情况就有点严重了,那时候的她没办法处理,现在的她当然也不会有办法的。

“恕我直言,我想从你离开的那个时候开始,就埋下了社团联管理混乱的根源。”

“算是我……没做好交接工作吗……”林静慢慢吐出这句话,我听不出她这是在对单纯心说还是对秦仁说。

“学姐您去年升入大四,不管是准备考研还是毕业设计这其中的忙碌我们都能理解,但交接组织事务还是应当慎重。我听说江沙以前也是社团联的,还担任很重要的职位,但在您突然卸任之后他也离开了,我想应该是接受不了这样突然的人事变动吧?据我们调查,像这样的情况还有好几起,这恐怕就是社团联每况愈下的先兆。”

“嗯……”林静只吭了一声,不做回答。

“林静学姐您之前也在学生会里,去年您的突然离开也让学生会产生了震动,不过影响并不像社团联那么大。我一直很想问您:你当初为何要离开?当时真的有很紧急的事吗?”

终于等到了,这仅仅只过了半小时的漫长会议终于到了尽头!

我伸手摘下连衣帽,让过热的脑袋暴露在寒风中,等待着林静的答案。

“我……到极限了,在那个时候。”

林静以不连贯的话语回答道。

“作为前辈,我很惭愧面对大家,那时候的我,在各方面都力不从心了,所以在把事情弄得更糟之前还是抽身离去比较好。这是非常自私的逃避想法,而现在我也只能对大家说声对不起:学生会的事我很抱歉,对于社团联我更是欠下很多,现在这一切总归是抛下责任逃走的我的错。”

“不是!!!!!!”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这是错的!!!

一时情急,我径直喊出了声,声音从开着的手机传了过去,传到了相隔数百米外的会议室中。

糟糕,要露陷!

被自己吓到的我竟然一时间无法动弹,忘了切断通讯,也忘了立刻离开,像个活靶子一样立在天台栏杆边缘。

然而——

“不是!!!!!!”

同样的高分贝喊叫,从耳机里传了回来,不过发出这声喊叫的是秦仁。

他和我在同一时刻陷入了失控,他和我在同一时刻否定了林静。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无形中掩盖了我的失误,但我知道他咆哮的原因和我不一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请冷静一点会长!”我听到社团联的女生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林静学姐并没有做错什么,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该怪到她身上!”秦仁的脾气爆发了,“虽然、虽然我也很想知道林静学姐为何要突然离任,但那原因肯定不会是现在你所说的那样!像林静学姐你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到什么极限啊!!”

傻瓜。捂着耳机的我背靠着栏杆,慢慢滑坐在地上。

“傻瓜……”林静说出了我所想的那个词,“人都是有极限的,人都是有弱点的,我当然也一样……那种东西会在某个瞬间到来,不管你是春风得意还是身陷囹囫,只要你意识到自己的底限就在眼前,那么接下来就只能选择——逃避或是突破。很遗憾的,我选择的是逃避。对不起,秦仁,我不得不在你面前充当一个反面教材。”

够了,到此为止了。

再听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已经得不到那个“答案”了。

我切断了手机通话,取下了耳机,停止了这场会议窃听。之后的事情交给单纯心吧,我像半年前那样抛下同伴,灰溜溜地独自逃离了天台。

那一天,我不知道会议是怎么结束的。

那一天,我没有看到林静离开学校的背影。

那一天,我所想要的“真正答案”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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