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魏无羡与聂怀桑同窗,深知其人。聂怀桑为人心肠不坏,并非不聪明,但他无心向学,聪明都用在了别处,画扇捉乌逃学摸鱼,于修炼一道确实天资奇差,硬生生比其他家族的同辈子弟晚**年才勉强结丹。聂明玦生前时常恨铁不成钢,对他管教甚严,然而他依旧扶不上墙。如今没了大哥遮风挡雨督促提点,人人提起聂怀桑来,虽不明言,脸上却都写满了四字评语:脓包废物。
行路岭上好大一片杉树林,林道开阔,绿荫飒飒。两人穿行好一阵,没遇上任何异样。好在他们听了那江湖郎中的话,原本也没抱什么期望。若一个地方的骇人传闻确有其事,那么总能说出点所以然来。大梵山食魂天女作祟,受害者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一打听便清清楚楚,连阿胭未婚夫的小名都瞒不住。而如果对受害人的人名细节都支支吾吾,那么多半是捕风捉影,耸人听闻。走这一趟,不过以防万一。
三人才迈开步子,故重和蓝忘机并肩走着,魏无羡还没跟上。忽然,杉树林远处,传来一阵疯狂的犬吠之声。
魏无羡悚然色变,瞬间闪到蓝忘机和故重身后,在他们的腰蹲下缩成一团。
故重道:“.....那个,那只灵犬没在这里,你躲什么。”
魏无羡道:“先先先先先先先躲再说。它在哪里?它在哪里?!”
蓝忘机侧耳听了片刻,道:是金凌那只‘灵犬’。”
魏无羡一听,站了起来,又被犬吠逼得蹲了下去,蓝忘机道:“灵犬狂吠,一定是遇上了什么。”
魏无羡叫苦不迭,又站了起来:那那那那去看看吧。去看看。”
蓝忘机和故重一步不挪,魏无羡道:“含光君、故重,你们两个倒是动啊,动一下!”他们不动,他也不敢动。
故重被魏无羡弄得无语。
蓝忘机沉默片刻,才道:“....先放开。”
三人人拉拉扯扯磕磕绊绊,循着犬吠声一路前去,却在杉树林里饶了两圈。那只黑鬃灵犬的叫声也忽近忽远。魏无羡听了这好一阵的狗叫,勉强适应了些,好歹说话不结巴了:“这里有迷阵?这迷阵分明是人为所设,方才还说行路岭传闻都是捕风捉影,这下却有些意思了。”
阵法并不难破解,蓝忘机发觉其中机关后,立刻便走了出来。此时那只黑鬃灵犬已咆哮了半柱香,仍中气十足,循声前去,不多时,杉树林中,一座森森石堡的轮廓浮现出来。
这建筑以灰白色的石块砌成,表面爬.满青藤与落叶,每一-座都修成了怪异的半圆状,仿佛数只大碗扣在地面上。行路岭里,竟然真的有一座石堡,看来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但这究竟是不是“吃人堡”,里面有什么东西,那就难说了。
金凌那只黑鬃灵犬便在这石堡群的外围,绕着它奔跑,时而低声呼呼,时而大声狂叫。见蓝忘机走近,虽然微露胆怯地退了退,却没落荒而逃,而是冲他们叫得更大声,又望望石堡,前爪在地上刨坑刨得泥土飞起,焦躁难安。魏无羡藏在蓝忘机背后,故重道:“它怎么在这...它主人呢?主人怎么不见了?!”
从听到犬吠声开始,直到现在,没有听见金凌的任何声音,也没有见他的人影。
如果他遇险了,却也没听到呼救声。这条灵犬一定是他带过来的,迷阵也一定是它破的,而一一个活人仿佛就这样消失了。
三人寻了半天找到一个被炸开的洞口,蓝忘机道:“进去看看。”
行路岭_上树高林深,很是阴凉,而这座石堡内部却比它更加森凉。魏无羡轻衣简装上阵,袖口和背心飕飕地透着阴风,方才被灵犬吓出的一身冷汗都干了。洞口的光早已如烛火熄灭一般消失,越往里走,越是宽阔,越是黑暗。
石堡顶成圆形,魏无羡踢了踢脚边碎石,能听到轻微的回音。
他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右手按在太阳穴.上,微蹙眉头。
蓝忘机回头道:“如何?”
魏无羡道:.“...好吵。”
故重道:“你没事吧?”
魏无羡摇了摇头。
石堡内,死寂无声,静得仿佛一座坟墓。它本来也像极了一-座坟墓。
可在魏无羡耳中,此刻的他们,却已置身于一片嘈杂之中。
这嘈杂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前后左右,头顶脚下,像是一片窃窃私语的汪洋,悉悉索索,嘻嘻哈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大有小,魏无羡甚至能听清某些零星的字句,但又转瞬即逝,让他捉不住确切的字眼。
因为实在是太吵了。魏无羡一手继续按压住太阳穴,另一手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堪堪可置于掌心的风邪盘。风邪盘的指针颤颤巍巍绕了两绕,越绕越快,不多时,竟然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
上次大梵山上风邪盘指不出方向,已是怪异。可这次它居然自动旋转起来,一刻也不停留,这情形比指针纹丝不动更加匪夷所思。魏无羡心中不祥阴影越来越浓,出声喊道:“金凌!”
可是这里除了他们三个人以为根本没有活人的踪影。魏无羡喊了几声,不见应答。前几间石室都空荡荡的,可走到深处之后,忽然有一间石室中央摆了几口漆黑的棺材。三人上前查看,发现棺材里面不是尸骨,而是一把把的佩刀。
故重不解:“这里怎么全都是刀,而不是尸骨呢?”
蓝忘机负手将古琴横置在棺木上,略一沉吟,扬手,一串弦音从指间流泻而出。他只弹奏了短短一段,右手便撤离了琴身上方,凝神望着仍在颤动的琴弦。
忽然,琴弦一震,自发弹出了一个音。
魏无羡道:“问灵?”
故重闻言,道:“早就听说姑苏蓝氏的问灵术名不虚传,如今真的可以见识一下了。”
《问灵》是姑苏蓝氏先人所作的一支名曲,它与《招魂》不同,作用于琴音奏问,对亡者发出疑问,而亡者的回音则会被《问灵》转化为音律,反应在弦上。琴弦自发而动,说明这石堡里的亡魂,已经被蓝忘机请来了一位。接下来,双方就该以琴语一-问一答了。
琴语是姑苏蓝氏的秘技,魏无羡虽然涉猎颇广,终有不能及处。他轻声道:“问它此地是什么地方,谁建造的。”
蓝忘机精通问灵琴语,无需思索,信手便是清洌洌的两三声。片刻之后,琴弦又自动弹了两下。
魏无羡问道:“它说什么?”
蓝忘机道:“不知。”
魏无羡:“啊?”
蓝忘机慢条斯理道:“它说,‘不知’。”
一问不成,蓝忘机又弹了一句。琴弦再应,还是刚才那铿铿的两个音。魏无羡听出这次的回答又是“不知”问:“你又问它什么了?”
蓝忘机道:“因何而死。”
故重蹙眉,语重心长的道:“若是无意中被人暗害,确实有可能不知道自已因何而死。含光君不妨问问它,知不知道谁人杀它。”
蓝忘机扬手拨弦。然而,回音依旧是铿铿两声——不知。
身为被禁锢于此的魂魄,一不知此地何处,二不知因何而死,三不知谁人所杀,魏无羡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一问三不知。不仅魏无羡是第一次遇到,就连蓝忘机和故重也都是第一次见到。
魏无羡心念一转,道:“那再换个别的。你问它是男是女。这个它总不会也不知。”
被魏无羡怂恿,蓝忘机依言而奏。撤手之后,另一根弦锵有力地一弹,蓝忘机译:“男。”
魏无羡道:“总算是有件事知道了。再问,有没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进到此处?”
答日:“有。”
魏无羡又问:那他现在人在哪里?”琴弦顿了顿,方才给出回应,蓝忘机听了,却是微微一怔。
魏无羡道:“怎么?他说什么?”
蓝忘机缓缓道:“他说,就在这里”。
魏无羡一哑。“这里”指的应该就是这座石堡,可他们方才搜了一通,并未见金凌。
魏无羡道:“他不能说谎吧?”
蓝忘机道:“我在,不能。”
也是,奏问者是含光君,来灵自然不能说谎,只能如实应答。
“看来只能这样了……”故重从身上取出一片绿色的叶子,在叶子上面施了法,然后对正在问灵的蓝忘机道:“这片叶子被我施了追踪术。”
蓝忘机也明白过来,手指抚过古琴,琴音附在绿叶上,绿叶很快贴附在一面石墙上。
“嫣嫣之上,河溪倾流,木辛梓兮。破!!!”一串咒术后,墙面上突然被炸出一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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