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揉着眼睛,微睁开看到床边上的人后又闭了起来。
“醒了,就把眼睛睁开。”范闲手里还拿着温毛巾,冷着脸道。
李承泽听他语气不善,只得慢慢睁开眼睛。
他想坐起来,奈何使不上力,撑了一下便放弃了。
“挺厉害啊,牛栏街,长公主,还骗我老师的东西……”范闲看着他虚弱到连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手上有些抖,面上继续维持着一张冷脸。
李承泽的目光冷冷清清地洒在他身上,沙哑着嗓音道:“那你想……”
“喝了再说。”范闲放下毛巾,拿起温在炉子上的药壶倒了一碗,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到李承泽嘴边。
李承泽想自己把勺子接过去,被范闲呵斥了一句:“别给我拿洒浪费了,里面东西都贵得紧。”
他想想现在确实还得花范闲的钱,只得去抱着范闲喂他的手,小心地咽着药液,让他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全身瘫痪。
范闲看李承泽抱着他手吃药的样子,感觉像在喂小奶猫,着实有点可爱。
“喝不下了……”喝了半碗李承泽努力推拒着范闲的手,恳求般地说。
“二殿下莫不是个猫胃口?”范闲收回思绪,一边嘲讽着,一边放下药碗。李承泽看着他的动作,弯了弯眼睛笑了。
范闲冷冷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你做的事我还没问完。”
李承泽舔舔唇边的药汁,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范大人把我带回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范闲毫不客气地回:“你以为呢?”
他双手撑在床边,倾身覆上李承泽:“坏事做得那么多,我如今又救了你,你拿什么还我?”
李承泽垂下了眼睫,乌黑的睫毛垂在苍白的眼睑上微微翕动煞是好看。
“对不起,我也想呀。”他轻声说道。
“但我没用,给不了你……嗯?”
范闲再也忍不住了,用嘴堵上了那人的唇。
李承泽被他吻了几下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范闲连忙松开他,李承泽转头咳得惊天动地,范闲赶紧抱着他顺气,好不容易顺过来了李承泽头一歪又倒在了他怀里,呼吸均匀竟是又睡了过去。
范闲小心翼翼地放他躺倒,知道李承泽刚醒来身体还虚,所以他原是想说几句软话的,看他那无所谓的神情就想责备几句,责备完了又禁不住去吻他,中邪似的。
他给李承泽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屋子,没来得及关门就撞上了洪公公。
“小范少爷,陛下传。”
范闲动作轻柔地关上门,方才应了一声。
李承乾找他果真是来要人的。
“二哥再怎么样,也算皇亲国戚,流落在外有失体统。”李承乾刚下朝,背着手站在那大殿内,倒有几分帝王风范:“范大人,听得你不计前嫌接回二哥,朕很是感动,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二哥送回宫里啊?”
范闲答非所问道:“承泽额头上的伤,是陛下弄的吧。”
李承乾一愣。
“陛下无需否认,他腿上也有伤,是同一天的。”范闲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他不跪你,你便这样?”
李承乾下意识竟想后退,下一秒硬生生止住了后退的动作。
“且不说这还是陛下的二哥,就算是个普通人,刚刚出狱身体欠佳,陛下便合该动手吗?”范闲越说越气,愈发咄咄逼人,他之前再怎么记恨李承泽,却也从未想过动那人一根手指头,如今竟被这李承乾动了手,心下愤懑声音也越提越高,急得一旁的老太监直对他递眼色:“他状态不好陛下尚且如此,往后康复臣难以想象陛下会当如何!”
李承乾盯了范闲几秒,突然换了副面孔,整个人的态度像是变了个人似地一下软了下来。
“朕与二哥一同长大,从小二哥读书之余便牵着朕到处去找些稀罕玩意,朕找不到他便会满宫地叫着二哥,找到他了便欣喜不已,软磨硬泡要他带朕去玩……”
他叹了口气:“现在朕在这宫中再怎么呼唤,也没办法再找见二哥,真是让朕心碎欲裂啊。”
这话其实半真半假,从前李承泽被关在牢里,他虽不去看他但是知道这人还活在他的手心里,如今李承泽进了范府,他的手伸不进范闲的私人领地,心下被猫挠似地焦躁,也不知是为了李承泽这个人还是为李承泽不在他掌控中这件事。
范闲冷冷地看着他,若不是见了那日的李承泽他都快被他感动了,忽道:“知道我那次拦下多少来找他的刺客吗?”
他连基本的敬语都不用了,李承乾见他不为所动,扁了扁嘴,他其实不会承认那日他也派了人去跟着李承泽,听得回报说范闲来了才撤走:“朕那二哥平日里开罪的人不少,也是正常。”
“就冲这句话,承泽以后我就照顾着了。”范闲退后一步,敷衍地见了个礼:“告退。”
“范闲,你不要得寸进尺!”李承乾怒喝道,手里的镇纸也重重砸在范闲脚边:“莫要忘了你是在同谁说话!”
范闲不惊不怒,缓缓道:
“李承乾,你现在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范闲,对皇位没有兴趣。”
望见李承乾僵住的表情,范闲勾起了一丝笑容,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不过陛下再这样下去,臣可能就要有一点兴趣了。”
一旁的老太监捂着心口,吓得快要昏过去。
李承乾回过神来,犹呵斥道:“那你是要比较一下到底是朕抄了你范家快还是你篡位快么!”
范闲笑嘻嘻地摆了摆手,袖间隐隐有冷光。
“都不是,现在直接杀了你比较快。”
然后不管李承乾的反应,大步踱出了正殿。
李承乾的声音在身后复又响起:“朕这二哥同你到底什么关系,值得你跑到正殿同朕大动干戈?”
范闲头也没回地摆摆手,他倒还真佩服皇宫长大的天家子孙,这能屈能伸的劲儿放现代估计也个个精英。
“说了啊,能杀了你的关系。”
身后的李承乾没再说话,但怕是今天都要气得睡不好了。
范闲心情舒畅地想着,忽又皱起了眉头。
范家其他人不一定愿意像他一样为李承泽冒这么大风险,他怕家里人说些有的没的,他知道这二殿下看着放浪不羁其实性子高傲心思敏感,何况生母淑嘉贵妃刚故去,范闲一点也不舍得惹他难过。
出去立府也不行,万一李承乾报复他家人他甚至都不能及时赶去,到底是家人,当初心有芥蒂的柳如玉今早还往他手里塞包子叮嘱他多吃点,他不想把他们陷于危险中。
要不把邻居家的宅子买下来自己跟自己家做个邻居?应该会被邻居当智力缺陷青年。
范闲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到范府后匆匆向李承泽的房间赶去。
一进屋他就看到柳如玉还有范若若都在屋里,李承泽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眼角泛红,应该是哭了。
范闲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最害怕的事到底发生了。
范若若袅袅婷婷地迎上来,如释重负地说:“哥可算回来了,你去面圣我们二殿下可担心死你了,没和陛下吵起来吧?”
范闲一时没转过来范若若的话,还沉浸在“我媳妇被我妹妹和继母一起欺负了”的设定中,急急解释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带承泽搬出去……”
范若若乐了,她用袖子掩着口,对柳如玉道:“柳姨娘,都叫你不要煽情了,把二殿下听哭了哥肯定以为我欺负嫂子了。”
她瞧着李承泽已有瞧着自己嫂子的感觉,毕竟是哥找来的嫂子,越瞧越顺眼。
“哎呀,我听得贵妃……就忍不住嘛。”柳如玉自己也有孩子,想到若没能见儿子最后一面就离开定是不舍,孩子也该有诸多难过,忍不住就抹了几把眼泪多说了些安慰的话,倒直接把那一直绷着的二殿下说哭了。
范闲终于确定下来李承泽不是被她们说了苛责的话,他几步到李承泽床边坐下,他眼睛还泛着湿气,竟有些楚楚可怜地看着范闲,墨发披散在身后,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因为刚哭过染上点潮红,剔透软糯的,弄得范闲想去啃一口。
“话说,爹和范思辙呢?”范闲将李承泽颊边一缕青丝拢到耳后,问。
“思辙去找爹推牌九了,跟他说嫂子的事儿,爹岁数大了,得慢慢来。”
范若若又适时地补上了一句:“哥去面圣一直不回,我本想来添个水,没想到把嫂子吵醒了,一醒来就找哥。”
范闲笑着揉揉李承泽的头发:“真的?”
李承泽偏过头去:“我没有找你。”
范闲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待着吧。”
李承泽下意识去拉他的袖子,范若若笑出声来。
他脸上挂不住想放开手,复又被范闲握住。
“我和李承乾吵起来了。”
李承泽蓦地听到李承乾的名字,身体忍不住轻轻抖了下,范闲看在眼里心里一疼。
柳如玉和范若若还不习惯他这样直呼皇帝的名字,都露出几分不自在的表情。
“他想把你要回去,”李承泽瞬间抬起眼睛,范闲安抚地握紧他的手:“放心,我不让。”
他说着去轻轻触碰李承泽的额角,淤青已经在药酒的作用下散的差不多了:“估计他还不能死心,我肯定给你拦着,但你想皇宫了要告诉我,我陪你回去。”
李承泽动了动嘴唇。
“我……”他想说我是不是给你们添了麻烦,转念一想这还用问吗,他高高在上了二十几年如今却在这里拖累曾经的对头和他的家人,怎么想都有些过不来。
范闲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把他按倒在床上。
“你现在就只需要好好养着,别再作妖清街喝酒就行,怎么样?”
李承泽挣扎了几下未果,小声辩解道:“我清街给了钱的……”
范闲无奈地替他掖着被子:“行行行,你给钱了,你最棒了,奖励你中药一碗。”
范若若转去盛药,柳如玉也起身将新药打开,李承泽看着她们还是忍不住道:“我真的不想这么麻烦你和你家人……”
“笨蛋。”范闲笑笑俯身在他耳边道:“你就是我的家人,有什么拖累的?”
李承泽看着他,眼睛里刚染上点笑意,一转眼瞥到范闲手上端着的药碗,又耷拉下了脸。
“这个苦,你放点糖。”
见范闲要妥协地去拿糖,他又赶紧提议道:“我还想吃水果。”
范闲哭笑不得,想着真是姑娘家口味,还爱顺杆爬。
但就是这样才是他心尖上的,可爱的二殿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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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
“哥,你快别包了,你包的好丑啊。”
范若若皱着眉头打量着范闲包的饺子:“你这跟浪费皮和馅儿有什么区别,猪肉现在涨价了你不知道吗。”
“怎么的,你包的又不好看。”范闲毫不犹豫地顶道。
“我的不好看?”范若若直接把她手里端端正正元宝型的饺子放在范闲包的那一堆东西旁边对比:“你看看,你也好意思?”
范闲更直接地把饺子往范若若手里一塞:“这不也比范思辙包的强?你给我这儿改改,我要去包汤圆。”
范思辙不满道:“哥,咱俩这饺子丑的各有特色,哪能分得清哪个更丑,你这是诬陷。”
柳如玉听得范闲要来立马拒绝:“别来,浪费我团的芝麻球,老爷还等着吃呢。”
范闲冷笑道:“你可赶不走我。”他说着往案板边李承泽的身边一跳,搂住李承泽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蹭蹭,顺带深吸了一口这二殿下身上惯有的冷香味儿:“承泽带着我包。”
李承泽正安静地将糯米团成个小碗,空不出手来,无奈地说:“别闹……”
他手上团着料,眼眶有点微酸,他知道土生土长在北方的范府中人原是没有吃汤圆的习惯的。
淑嘉贵妃是江南女子,李承泽无意间对范闲提过往年母亲会在春节去御厨给他亲自备料下一碗汤圆,他也跟着去忙活,一来二去会做一点。
柳如玉原也是水乡养出来的女人,只不过尚年轻时便远嫁,来京都多年已经快忘了吃汤圆的习惯,范闲同她一提,她便说干脆这个春节汤圆和饺子都做一些。
现在在这佳节做着这甜甜的小团子,倒是有母亲还在身边的感觉。
范闲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知道他是又想念已逝的淑嘉贵妃了,收在他腰间的手又紧了些。
“快教我包嘛,别嫌弃我,嗯?”
李承泽收敛下情绪,笑盈盈地回过头。
“好。”
范闲也冲着他乐,恰逢零点刚过,四周的爆竹声争先恐后地响着,烟花在天边绽开复又落下,李承泽被他从身后抱着看那茫茫天幕中的烟火,忽然感觉到这才是温度。
“皇宫外面的光景这么好,我得带你看。”范闲适时地附耳轻声道。
然后吻上他的唇,将李承泽的一声呢喃般的“谢谢……”吞了下去。
心之所爱,不必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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