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了很久,头痛,脚痛,心痛,喉咙痛,这就是哪里都痛吗?我就像被扔进开水里的青蛙,浑身被沸水与蒸腾的热气包裹,渐渐失去了跳出去的心力,只能无奈等待煎熬后死亡的解脱。
“别这样好不好!”
“以后我都不和你拌嘴了!”
“你不是很喜欢吃美食么?”
“我陪你去武夷山摘茶,摘最好的茶!”
“我们去买和田玉,做最好的首饰!”
“我去把清音阁给烧了,你信不信!”
“什么都不在乎么?”
片刻的清明,灵台中能接收到的便是这些信息,威*利诱样样俱全。
佳肴啊,我饿!
好茶啊,我渴!
美玉啊,我爱!
其实,不是我不想醒,而是前些天太痛折磨得我不得安宁,现在很累,眼睛睁不开,还没睁开就闭上了。
以前每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想要赖床的,想要罢工的,所以这一次我彻底把前世的眠补足了,终于在一个云未开月未落日未升的日子里醒来。
我动了动身子,如同灌铅。
睁眼想看看自己这回是不是伤到瘫痪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侧脸,那分明的轮廓那犀利的线条除了云夏慕没有别人能够拥有。只是瘦了,嘴角胡子拉碴,脸颊上的肉肉明显搬家了,如此憔悴,原本多好的一枚帅哥,我心下不禁有些不忍。
“夏~”怎么哑成这样,跟破铜锣嗓子一般。
“夏慕-夏~”
突然,趴在我床沿的人,眼倏地睁开,那明显陷了下去的眼窝,那原本熠熠生辉的双眸却显得有些晦暗,那些分明的血丝让我忍不住猜想,得多久没好好休息过呢。
在看清我睁着眼睛的瞬间,那眼里闪过了无数复杂的情感,但是,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化作两行泪。
我讶异了,云夏慕哭了,这是我从没见过的。
下一秒我便被牢牢得锁在他怀里。
“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这样了!”
那声音,嘶哑着,与我无异,哽咽着,心里一疼,鼻子也酸了。
“夏慕!”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试图去安抚,却感到抱着我的双臂在颤抖着,脖子上感觉到湿润。
“夏慕······你看,我没事呢!别难过!”突然,觉得他是个害怕的孩子,完全没了平时戾气与嚣张或者说高傲甚至于嬉闹。
“怎么,怎么会没事!”他已经哭出声音了,“那么多伤口,能没事么!”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伤得怎么样,但是估计不轻了!
“宁儿,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眼泪也下来,我似乎感受到他的害怕,感受到他负疚,是啊,我在他眼前掉下去的,可是我也看到了,马上驰奔而来的他也是负了伤。
“你要是痛,不要忍着,你就打我咬我,我,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那双臂收紧了,像要把我揉进去。
“夏慕,我不痛,真的不痛,你让我看看我自己伤在哪里,好吗?”
我只想看看自己的脚,是不是真的废了,因为昏迷前唯一感觉到的便是脚上的疼痛。
他轻轻放开我,扶住我的肩,两只眼睛跟兔子似的,此刻他就像个小孩,不确定地看着我,请问:“还是不看了,好不好!”
“傻瓜,那是我自己脚,伤成怎样还不能知道啊!”
他望了望被子下我脚所在的地方,眼里又蒙上一层雾。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挪动一下,一股锥心痛从小腿部往上窜。还好,会疼,不至于瘫痪吧,我一闭眼,猛地掀开被子,缓缓睁开眼睛,一块染着血水的厚厚纱布从膝盖处盖至小腿。
我手哆嗦着想要去揭开纱布,云夏慕猛然把我抓住,他望着我,柔声劝道:“就这样了,别看好么?”
“夏慕!”我语气坚定,轻轻拿开他的手,慢慢地将纱布掀起,从髌骨往下,每揭一点都疼得我只抽气,伴随着还有未长好的皮肉粘连纱布被扯裂的声音,只一眼,我便惊叫着甩开手,泪如雨下,那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血痕累累的真是我的脚吗?
我抽痛地往旁边夏慕的怀里倒去痛哭出声,这腿还有救么。
“宁儿,宁儿,痛的话就打我,咬我,别~”
我抽泣着猛摇头,简直不愿意去接受,那只是长在我脚上。
“恨不能替你痛,你,你”他的泪也滚落,“你不要,才醒,别这样,你身子!”
心里痛得哭吼一声,我又失去意识,或者我在逃避!
日中时,屋外繁盛的日光使内室里一片光亮,娘坐在我床前,爹负手立于床边,屋里死寂一般。我望着美丽的她,她只是怜爱地轻拂着我的脸颊,嘴角扬起很美的弧度,眼角一弯,却是滚落一串串晶莹的泪。
我笑着脸在她手里蹭了蹭,张嘴哑声道:“我饿!”
“好!”她轻拍我的手,起来转身出门却犹让我听到一声啜泣,我肯定笑的比哭还难看。
其实,就算废了,我也只能接受不是么?
见娘出去了,爹才过来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若有似无地叹道:“伤得这么重,就不要再伤神,腿上的伤虽然···但大夫说了,只要好好调养,也还是能够恢复七八成。”
我点头。
“你娘她···宁儿,只有你撑住她也才能好!”
我再点头,泪一颗颗下来。
靠在爹的怀里,我想起了自己的爸爸,放声恸哭,怎么可能不在乎,那些伤口有的深可见骨,倘若伤及经脉,要恢复如常谈何容易,也许从此就落下残疾。
他轻拍着,忽然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些人我已经着大管家全力追查,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我没开口,做些什么?我心里惨然一笑,做再多也换不回什么,到底我在这招惹谁得罪谁,为何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于我呢。
“慕儿他,也不能怪他,那天他也受了伤,身边从小贴身照顾的小厮也死了!只是没能护你周全,自个心里也苦得很,前些天你高烧不退,他都衣不解带在身边照顾着·····”
我点头如捣蒜,他们对我的好我都知道,这次我经历的是一场怎样的生死煎熬那么他们内心的苦痛也不亚于我。
晚上,听完拾翠讲述那天的险状后,我呆愣愣的,感觉像是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般。中途被黑衣人所截,敌众我寡,打斗中,落红拾翠负伤,小厮拼命护住马车,最后被黑衣人砍杀下马,临滚下车之前他用匕首扎在马臀,才使马没命狂奔躲过了黑衣人的追截,却意外让我摔进湖里,云夏慕自己也在这场混战中手臂挂彩。
窗外的明月皎好,隔着云层如纱般梦幻,我靠着一摞枕头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几时云夏慕领了大夫进来。
“怎么不点灯呢?”他借着月光到烛台前他灯挑亮了,方又出了内室把大夫请进来,随后拾翠落红也来了,手上也缠着纱布,看也是刚换过药。
我望着大夫的医箱,心里一阵喟叹,就靠这个小匣子,我的腿能好么?这种天气,一不小心那些伤口很容易感染,倘若不幸一个严重的破伤风在这种年代便可夺取我的生命。
“大夫来换药,可能,可能会有些痛!”
我抬头轻笑点头,云夏慕示意大夫可以过来,拾翠落红在一边打下手,云夏慕在我身侧坐下,身子刚好挡住我的视线。
“我们不看好么!嗯?”
我笑了,“你这是问我意见么?”不是都挡住了么。
笑忽然僵住,我难以自控地轻呼出声,眉拧成一团,那刺骨的痛让我冷汗涔涔,尽管做好心里准备,泪还是没止住,我想笑自己最近怎么这么矫情,但是眼角余光瞥见盆子里装着血水脓液染透的纱布再也出不了声,双眼死死地盯着床脚。
云夏慕有些惊惶地唤着我,一手抚去那些泪,脸上的神情竟是比我还痛。
我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看着那些被端出的纱布,只是落泪。
忽然,我像发疯一样把云夏慕推开,我想看,究竟怎么样了,化脓了吗?感染了吗?发炎了吗?真的快废掉了?我必须知道。
云夏慕惊呼着回身把我抱再怀里,大夫也惊叫道:“姑娘莫动,这伤口刚刚清理,药刚刚上,不要再解开纱布,否则接触空气多了不利新肉长出来。”
我咬着云夏慕的胳膊,拼命地捶打他,只是一声闷哼后他也不为所动任由我发泄。
“呜呜~~~~~如果好不了,如果一直化脓,如果这腿残疾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呜咽着哭闹着。
拾翠和落红二人在旁也跟着难受,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跟着抹泪。
大夫无奈叹道:“姑娘心若是不放开,纵使华佗在世也难将你治好,还未用药为何便如此悲观,依老夫看来,只要姑娘遵从医嘱,好好配合调养用药,心且放宽,自利于病。”
“是啊,小姐,鞠大夫曾在大内当过御医,医术甚是高明!是少爷特地去隔壁大镇请过来为您诊治的!”
是啊,我除了相信,除了积极配合治疗,除了给自己更多的暗示,还能做什么?我自己得有好起来的信心和意念才是。
待他们都走了,我才满怀歉意地想去检查云夏慕的手臂,刚才我咬的不轻。
“别看了,没事的!”
“夏慕,对不起,我····”
”嗯!什么都别说了,听大夫的话,就算,万一真的,落下什么病根,那都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好吗?”
“嗯!你还是让我看看好吗,我觉得我咬得很用力。”
我执拗着去挽起他的袖子,他没办法只得顺着我,事实证明,我刚才真的是失控了,他臂上那深深的牙印,有的还渗出血丝。
“对·对不起!”
他轻叹着,眼里满是柔情,扳过我那挂满泪痕的脸,轻轻吻下来,抵着我的额,笑道:“如果这能分担你一点点痛,我想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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