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条件

走出场地，我就跑了起来。伴着耳边的风声，我一路跌跌撞撞，碰倒了好几个行人，顾不上道歉，无视谩骂抱怨，只是闷头往前冲。

一路噔噔噔的冲进了客栈的房间，我扑到了床上，紧紧抱住了还在昏睡的月牙儿。我抱得月牙儿那么紧，像要让自己把她融进身体。

感觉到一阵阵颤抖从体内传出，连跑动带来的剧烈喘息都被身体的抖动比了下去。

月牙儿瘦弱的身体这时却仿佛成了我力量的源泉，只有抱着她，我才能抓到一丝希望，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我在害怕。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救下月牙儿开始，我的体内就有某种东西被激活了。直到比试场上，这个东西完全控制了我。那样浓烈的杀气，那么可怕的杀意，它把我的意识挤到了一边，操纵我的身体，让我的意志形同虚设。有一个瞬间，我甚至觉得它才是我——这个集中了世间最邪恶的想法，混杂了最负面的情绪，只想杀戮的意志，才是我的本体。

感觉到怀中的月牙儿开始挣扎，我知道自己太用力的拥抱让她不舒服了，于是放开了手，让她轻轻躺好。无力的跪在床边，半身扒在床上。激烈的情绪波动，加上刚刚的不停跑动，似乎发泄掉了心中的烦躁，被攫取的杀意也离我而去。

就这么趴着，我感到疲劳袭来，意识上下晃动了几下，就沉沉睡去。

身体忽忽悠悠的逐渐下沉，一阵似有似无的阻力传来，将我拦下。像是在水中漂流，起伏了几下，就悬浮在虚空中。

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这里只有柔和而纯洁的白色，让人心情舒畅而平静。在这没有距离感的静止的空间中，我感到自己正在前进，似乎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朝着身体的下方飘去。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我的呼吸和心跳声，连衣服的摩擦声都没有。

正在我七上八下的猜测时，终于出现了其他的颜色，一个碧蓝色的小点逐渐出现。随着我的接近，慢慢显露出真容。那是一个人。

来到她的上方，她抬头看来，我看到了一张熟悉了一个多月的脸：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女妖。

她正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我疑惑的看往身上，难道是我没穿衣服？

这一看不要紧，惊得我差点背过气去。假如不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恐怕会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女妖在镜中的影像。我竟然变成了和女妖同样的模样？

随着一阵娇笑，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又见面了，我的骑士！”开口就是纯正的帝国语。

女妖清澈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似乎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直到我注意到她在摩挲着扶手，才发现女妖坐在一把类似王座的巨大椅子上。

“尽管有幸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但是好像我们之间还没来得及正式介绍下自己吧？”被她这么轻松的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那真是某种愉快的经历。

我咬牙切齿的说道：“装模作样，快点把我送回去！”尽管声线是女妖，我还是尽力压低，寻求男性的感觉。

“别激动，兰斯先生，或者该叫你岚瑟小姐？”调侃的口气配合着丝毫没有调笑味道的微笑。

抑制住自己冲过去掐死她的冲动，我知道那只是白白送死。

见我不说话，女妖接着说道：“请原谅我的无理。你现在的处境，也不是我有意造成的。”她欠了欠身，“另外，我是魔法师芙蕾。”

“不是你有意的？难道是我自愿的不成？”我揶揄道。

女妖笑了笑，“兰斯先生，既然见了面，我就和你说两件事。不对，是商量两件事。第一件，你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吗？”

“永生难忘！”

“对，对我来说也是如此。”女妖撩了撩头发，“那天被追到后，我从水晶棺中掉落，一睁眼就看到了阿多尼斯和齐格飞他们赶了上来，想要对你下手。我一时情急，就用了空间转移魔法，想将咱们传送到别处。”

是了，怪不得醒过来却不在原地。

她吸了口气，接着说道：“没想到在传送完成的一刻，被莫修斯的光箭打中。”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

“难道是我被……？”

女妖点点头，“我只来得及用安魂笼保下你的灵魂。”

“是吗，那现在我和你是一体双魂？”

“是。也许是施放空间转移时出了岔子，不知怎么回事，咱们直接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不是穿越时间，而是穿越世界？我感到一阵头疼。

女妖看了看我，继续道：“来到这里，你的身体恐怕就……”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

“不知怎么穿越世界的魔力消耗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加上我旧伤尚未痊愈，所以只能暂时先将精神封印疗伤，而你的灵魂就来到了台前。所以才造成现在的状况。”

“也就是说咱们现在共用身体是暂时的？”

“对。但你放心，等我完全恢复，一定能找到办法回去。到时可以帮你制作义体。”

看着眼前女妖清纯无比的脸，很难把她与之前邪恶可怖的形象联系起来。可是我的身体记忆却不允许我忘记，只是接近她就不自觉的想要逃开。

“也不怪你不相信我。但既然现在的处境把我和你联系在了一起，我们就是利益共同体。”

“利益共同体？”

“对啊。现在我还没有从伤病里恢复，如果硬要行动只会得不偿失。而你，”女妖顿了顿，“目前没有灵魂的容器。换句话说，这具身体，既是我的，也是你的。”

确实如此，如果真像她所说，直到能够获得义体，我都要用女妖的这具身体。“义体？是什么样的义体？”我还是不放心的追问。

女妖轻笑道：“具体的方法暂时不可告诉你。但是请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帮助你找到适合的身体的。保证让你满意。”

我疑惑的看着她，想要从这张绝世的容颜中找到一些线索，但是她坚定的神情却毫无破绽。

“要好好对待这身体哦……”女妖换上了一副娇媚的笑容，用甜腻的声音说道，“毕竟，人家以后还要用呢～”

一段模糊的记忆跳入了脑海，似乎是在佣兵团接下任务时的背景调查。眼前的女妖，是“众神弥撒”教团的高阶祭司。而“众神弥撒”在原来的世界是个完全凌驾于政权和教权的团体，他们的成员自称是神的代言人，代表神在现世活动。一切关于他们的传闻几乎都是形容了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从没有人亲眼见过这个团体的最高领导者，只是传闻他已经活了数百年。据说他们每三十年才进行一次增选，程序外人不得而知，只是大约知道那是一种神秘而古老的仪式，很像占星术，而一旦被选中，即享受终身的荣耀。他们人数不多，传闻只有不到百人，通过某种方式巧妙的维持人数平衡。这群人一向被认为是真正掌握大陆权力的人，他们隐在历史的背后，操纵着整个大陆发展的进程，甚至包括最近这一次的皇权更替！我眼前的人，或许是除了“众神弥撒”的最高祭司之外整个大陆上最强的魔法师。

正在我心底胡思乱想的时候，女妖说道：“兰斯先生无需担心，我说的都是真话。”

脑中一片乱麻，始终理不出头绪。女妖现在的状态，恐怕也不是假的，那天在商队时的杀戮爆发，也能佐证她说的话。

“那天在旅店时，是你杀了那些人吧？”我问道。

女妖正色道：“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另一件事。现在虽然是你在控制身体，但是我之前的魔法修炼比较特殊，有些自我防卫机制。尽管我现在封印了精神，不知道你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猜应该是这些防卫机制发动造成的后果。如果感受到明显的威胁和杀意，就会驱动身体开展自我防卫，我给它起名叫‘杀意驱动’。”

“杀意驱动？”

“是了。没有办法，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好处？我想，你还是对那些被杀的人说去吧，“能不让它发动吗？”

“恐怕不行。就算是我也控制不了它。”

我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办法。”肯定有办法，只是她不想告诉我而已，“今天你说的事，能给我时间考虑吗？”

女妖为难道：“这可不行。这次与你接触，已经对我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再来一次，恐怕会拖延我的伤势恢复。”

这已经没有选择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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