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七年二月二十四日清晨。
春寒未消,绵雾如波。
“想不到才过去了十天,姐姐就要反过来为妹妹编发了。”
出声的是一位坐在梳妆台前的俏佳人,她原本不描而黛的眉在几笔的修饰下越发勾人,肤如凝脂,唇丹似火,眉心的银盘红线印记更添几分神秘,细长微卷的睫毛此时随着一双不悲不喜的眼睛上下轻颤,端得是勾魂摄魄,千娇百媚。如此颜容,不是姜沐雨又是谁?
正为姜沐雨编发的秋荷过了良久才轻声叹道:“是啊,也不知道以后姐姐以后还能不能为妹妹再编一回了。”
姜沐雨当然听出秋荷话中有话,立时扭头看去,只见秋荷目露七分关心,三分忧愁,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半响才呐呐道:“能的,过些时日后姐姐给我编,我也给姐姐编。”
秋荷心知姜沐雨应是去意已决,也不再藏着掖着,只贴耳嘱托道:“若妹妹真能走了,切莫再回来。若妹妹走不脱,还希望妹妹事后不要妄自菲薄,暴殒轻生。”
姜沐雨闻言,只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所想却是,我若能走了,定会回来救你,我若走不脱,必自绝性命,绝不受辱。
此时,姜沐雨的最后一束发辫也被编好,六束白芙凝寒玉步摇或斜或横地辅定乌发,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此时恰巧窗外的晨辉印来,熠熠生辉。
“哇,可卿妹妹你今天真是仙女下凡啊。”刚好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的语霜捂着小嘴一脸惊叹。
姜沐雨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是暗暗慨叹,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比当初苏宁的婚妆都美上几分,他们当时打算举办中式婚礼,早早的就试过妆容衣束,那时候她只觉得凤冠霞帔下的苏宁当真是倾国倾城了,但是看到今天的自己,她觉得倾国倾城之上还有颠倒众生。
姜沐雨只是惊讶了一下,更多的却是心头的苦笑,继而望向还在发愣的语霜问道:“呃,语霜有什么事嘛?”
语霜这才回了神,答道:“噢,陈妈妈说你今天把拿手的都表演一下,所以让我来嘱咐你不要穿不方便跳舞的衣服。”
“好的,知道了。”姜沐雨应了声,转身就和秋荷去挑衣服了,语霜见此也不多留,回楼下继续帮忙了。
其实本来姜沐雨就打算穿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毕竟晚上还要逃跑,所以她挑了一身金纹蝶墨黑宫装,虽然朴素无华,但是配上妩媚的容颜,反增冷艳气质,应是过得去陈妈妈那关。
...
日上三竿,辰时刚过。
红尘阁在喧喧闹闹,吹吹打打中开了门。
两周内连着两任花魁出阁,这在红尘阁是史无前例的,而且今天的花魁可卿姑娘更是出了名的妩媚,因此来凑热闹围观的人比秋荷出阁之时还要多。
今日的入场费提高到了十两,这对于普通三口之家而言,已经是将近能维持两年生计的费用了,但入场的人依旧是络绎不绝。
倒也不是说姜沐雨的魅力就真的大到能让普通人家都倾家荡产地来看,而是大同本是边境之城,也是晋商的发源地,而晋商又是九州阁的头号商家,所以大同城的经济颇为繁荣,大同城来往的客商多是豪商,偶尔出个十两银子寻欢作乐实在算不得什么。
“哎哟,范公子,您来啦?”陈菱大老远地就看到范家豪那一坨肥肉挪了过来,赶忙地迎了出去。
范家豪连看都没看屁颠屁颠跑来的陈菱,他一眼就锁定了站在莺莺燕燕里出尘脱俗的姜沐雨,那一身冷艳的打扮以及那妩媚动人的容颜让他眼睛一下子都直了,急不可耐地就走了走了过去。
“嘿嘿,小美人今天可是专为爷打扮得这般俊俏的?”范家豪一边轻佻地说着,一边伸手抬住了姜沐雨的下巴,又贴耳道:“那天你说爷扭扭捏捏得像个姑娘,今晚爷就让你好好了解了解什么是男人。”说完手一甩,yin笑一声转去了他专属的小间。
姜沐雨现在倒是冷静得很,反正在她心里知道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给一个将死之人占两下便宜也无所谓,或者说一个将死之人给人占两下便宜也无所谓。
...
“钟公子,您也来啦...”陈菱看许久没来红尘阁的钟瑛离也到了,不禁有些头疼,毕竟人家也是知府的儿子,自己为范公子变了规矩其实算是得罪了他。
钟瑛离神情有些落寞,也是没有理她,直愣愣地走到姜沐雨面前照常行了一礼说道:“可卿姑娘...对不起。”
姜沐雨料到他会来,若是不来计划难免出现纰漏,于是低垂着眼睑,欠身还礼说道:“钟公子,多谢抬爱,可卿没事。”
背地里却是借着垂眼的遮盖,运起了神识之力,将袖子中的叠好的字条运到了手中,然后装作无意地轻轻搭了一下钟瑛离的手,将他向一个小间引了几步,但她因为是今日花魁,只能引导两步,就又退了回去。
钟瑛离虽然书生气多了些,但也不是傻,感觉可卿姑娘塞给他一个纸条,也是不动声色,直把手往袖子里一收,随着指引的方向就走去了自己的小间。
...
随着夜色的降临,天空开始扬起淅淅沥沥的春雨,虽然犹然带着些许冷意,但是经验丰富的农夫一定知道,这是春寒临去前的最后寒露,这场雨后,就是春来。
外头雨下得清冷,红尘阁里头却是越发地热闹,一下午的舞唱优伶过后,是惜语笑梦四位往届花魁的轮番亮相,惜霜语霜的琴瑟合鸣,忧苦唱怜直惹得台下众人心生怜爱,恨不得将这二女抱在怀中好好怜爱。笑霜梦霜的朦胧热舞又是激得众人心头火热,已有豪客直接拍下重金,让笑霜,梦霜近前服侍。
等这四女精彩的表演完毕,众人也知道接下来就是这一天真正的重头戏了,于是喧嚷呼和声更甚,一双双眼睛也是紧紧盯着那台下的今日花魁——可卿。
这是最后一次舞唱卖笑了,今日过后,世上再无可卿!
姜沐雨一边想着,一边稳步走上了舞台。
众人见她莲步轻移上台,妆容妖艳,五官动人,表情却是不悲不喜,一身衣着也是保守端庄的,只觉得这小娘子端得是会抓男人心理,打扮得妩媚勾人,却装得像个贤淑小姐,真不知道剥去衣物,在床上好生怜爱之时得是如何的销魂。
此时,荡人心魄的琴箫之声轻扬而起,姜沐雨舞袖一扬,无数藏于其中的娇艳花瓣翩翩翻飞在天地之间,沁人心鼻的花香如同涟漪般荡开,令人迷醉。
而后,在漫天花雨中,一身黑衣红纱的姜沐雨如空谷幽兰般出现,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她半遮半掩的冷艳的姿容。
箫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台下众人已是看得如痴如醉,一曲舞毕,全场叫好呼和之声不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火热贪婪的目光。
姜沐雨对这一切早有所料,微微喘了两口气,平静地说道:“小女子还有笛曲一首,请诸位静听。”
众客闻言也是稍微安静,只见台上的佳人缓缓从身后取出了一只玉笛,十根青葱玉指轻轻搭上,也不多言,美目轻合,朱唇轻附于吹孔之上,悠悠笛音随之流淌。
陈菱本来还在满意地笑着,对这妮子今天的表现颇为满意,但是这笛调一出,她就眉头一皱,本来计划里是让她吹女儿情的,现在吹的是个什么?
姜沐雨现在吹的是一首叫“明天,你好”的歌,此曲过后就是拍卖,她前世就修了笛子这个爱好,最后一曲她不愿再受人摆布。
---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
---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明天你好,含着泪微笑
---越美好,越害怕得到
...
一曲已毕,众客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一曲不上风雅,不着风尘的曲子是何意?
陈菱也是满脸的气愤,但还是憋着怒意,只狠狠地剐了一眼姜沐雨,才走上台,笑盈盈地对台下众人说道:
“今日花魁可卿姑娘出阁,礼金三千两起,各位想得头筹的客官可请了。”
众人本还心头火热,一听这三千两,大多都是如同被泼了桶冷水,但还是有几个闻讯特意赶来的豪商拍价道:
“三千五百两。”
“三千七百两。”
“四千两。”
“四千五百两!”
“五千两!”
拍出五千两的是个身着北狄服饰的大汉,估计是漠北来的,此时正一脸得意的四处扫视。
这价格已经是大大出乎了众人意料,十日前的秋荷成交价也不过是三千两而已,而姜沐雨却是起拍三千两,而且已经客人炒到五千两。
钟瑛离此时也站在那,一副踟蹰忐忑的模样,眼巴巴地望着姜沐雨。
姜沐雨见了这傻小子的模样,怕是忍不住想拍一手,连忙冲他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钟瑛离这才稍微地平静了些。
“一万两。”一个慵懒的声音从众人右侧悠悠传来。
全堂一片哗然,皆是扭头望向那人,许多常来的老客一见是范家公子,也都是习惯了。偶尔来的,皆是一脸震惊的指指点点。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范胖子缓缓起身,又是一跃轻落在姜沐雨身旁,一只手已经是迫不及待地在姜沐雨腰间游走,接着又轻蔑地往台下众人扫视了几圈,说道:“还有没有要跟的?”
见众人不语,钟瑛离也不过是只敢怒瞪着他,范胖子扭头望向死咬着嘴唇,紧闭双眼姜沐雨,yin笑着贴耳过去道:“小娘子,你还装着什么矜持呢,本公子的手不舒服嘛?”
见她还是不吭声,范胖子冷哼一声,一抬手就扛起姜沐雨,脚步一踏,在众人的艳羡的目光中直飞三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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