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于铃声响起之前,学生们便早早到达学院,在教室内就坐。
他们或聚在一起欢快交谈,或趴在桌上闭目小憩;有的翻翻课本,有的互相讨论。
教室内满是蓬勃向上的少年活力,没有惹人生厌的吵闹喧嚣。
当穆法身披白袍走进教室后,原本躁动的他们很快安静下来,等待督学将显像器打开。
最近这段日子,数算物理、反应变化的知识已渐渐被学生熟识接受;魔法还是老样子,多是应用教程、注意事项,也涉及到效果原理;炼气课嘛…打打闹闹,锻炼就好。
唯有历史,更加复杂…他们亲爱的督学,越讲越细,越讲越深入,以至于学生常常郁闷:一时之间,难以理解。
不过相处越久,穆法也越放得开,不会突然板起脸、故作严肃,还蛮可…亲切。
显像器开启后,铃声随之传来,穆法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学生,却猛地发现,他们都在细细盯着自己,不由感到古怪。
“…”穆法狐疑地盯起学生,但看不出个所以,“你们…盯着我干嘛?”
“没什么,没什么。”
学生们立马收回目光,齐齐摇头。
“…”纠结片刻后,穆法直接翻开书讲课,“今天,我们学习的内容,和帝国有关。”
“帝国式享乐,”穆法逐渐露出笑容,“大家都听过?都知道吧?”
一片安静,没人作答。
“知道。”陈应龙率先开口。
“好,能否给大家细细讲讲?”穆法伸出手,邀请自己的学生讲解。
“嗯…是指极端化的享乐主义,”陈应龙立刻站起身,“认为一切行为的动机都是享乐。”
“好,”轻轻鼓掌,穆法眼神示意他坐下,“大致上,没有问题。”
“帝国式享乐,是中洲学者对帝国社会的解析总结,”穆法未有看书便同学生讲述,“是一种畸形的价值观。”
“享乐是什么?”伴随着穆法的讲解,一行行文字出现在显像器上,“是欲望的满足。”
“数千年前,真武就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将之应用于统治——生之所求,乐以忘忧。”
“什么意思呢?”穆法俯身,翻开课本,“史官的记录,真武在巡视时,曾对子洲刺史说——人只要有福禄可享,便不会去胡思乱想。”
“再加之帝国时期,花样繁多的娱乐造物,不难从中总结出真武的观点——生命的最终目的,是无止尽的享乐。”
听出督学的语气在逐步加重,学生们一个个坐直身子,精神更加专注。
“在真武的号召下,帝国借助魔晶、魔像、魔法,构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社会模式——帝国式享乐主义社会。”
“帝国式享乐主义社会中,一切体力劳动都可由魔像完成,一切脑力劳动都可由真武完成。”
“绝大部分帝国子民,只需要终其一生,吟唱魔法、歌颂真武,获得新的享乐形式、继续自己的享乐过程,直到死亡。”
顿了顿,穆法扫视学生,却发现他们一脸呆滞:“大家…能理解?”
没有一人回话,只是纷纷摇头。
“嗯…通俗点说…”穆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是通过魔法向真武祈祷,创造出新的玩具、游戏,供自己娱乐。”
“哦!”李依依猛然反过来,不觉打了个响指,“幻境构造仪!”
“咳、咳!”提醒捣蛋鬼控制下情绪后,穆法才进行肯定,“对的?不过,在帝国时代,它的称谓更加别致——极乐往生。”
听到陌生而古怪的词汇,教室内的学生大都一脸茫然。
听不懂的赛尔果断举起手:“督学,极乐往生,是什么意思?”
“极乐往生…就是往生极乐,”穆法伸手划过显像器,“百年前,我们才在狄洲考证出,它们的真正含义——”
学生们立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死亡。”
穆法再不说话,他看着学生的表情一点点变化,直到彻底爆发:
“什么…意思?”
“搞什么啊?难道…”
“怪的一…”
“好好好,”叹了口气,穆法连连抚慰住学生,“听我讲,别大惊小怪的。”
话音未落,以安静著称的隔壁班级,也传来同样的争吵声。
“呵呵…啧,”早料到如此,穆法望着学生,慢慢地讲解,“首先,‘往生极乐’,来源于狄、夏、平三洲的古老传说——佛陀与魔罗。”
“大家可以在周末,去自家附近的图书馆,找找研究古神话的书籍,进行详细了解。”
“现在,你们只需要记住,佛陀是善、魔罗是恶,二者生生轮回、世世相斗即可。”
“在第…我也记不清,反正是在某次轮回里,佛陀写下经书,传给世人。祂希望世人警惕,不要落入迷信的陷阱。”
“经书中,佛陀告诫后世,不要进行个人崇拜——这也就不难理解,祂为何被渐渐忘却。”
“其次,祂认为一切关于‘神’的信仰都虚幻、无用,特别谋求来生的言论,最是无稽。”
“往生极乐——去往极乐之地的先决条件,”穆法指着显像器上彩色的考古图片,“就是死去。”
“根据考古…发现这些经书写作的时间与传说不符,只当作魔族杜撰,但是…”
“真武绝不可能不知道,”穆法一字一顿,语气格外严肃,“没有他的旨意,这些石板不会被封进镇北的藏书阁。”
“也就是说,真武的意思,”有的学生忍不住,吞咽口唾沫,“是让…他的臣民去死?”
“那…不一定,”穆法摇摇头,控制显像器翻出新内容,“唯一能确定的是,真武很明确极端享乐的本质——糜烂与虚无。”
“所以,采用这种讽刺性称谓,”在学生眼里,此时显像器上那具刻满符文、形似木棺的神秘魔法仪器,格外让人发寒,“算是明示。”
“现在,再说帝国的运作模式…”穆法轻敲课本,示意大家翻书,“其实就不难理解。”
“魔像负责劳动生产、魔法负责研发创造、魔晶负责提供能源、帝皇负责管理操控——帝国官员没有任何作用,还请大家牢记。”
“而这一切,都为创造各种享乐工具——最典型的,各式拟真的幻境。它们源源不绝地给帝国提供千变万化的享乐模式。”
“有无尽享乐作为诱惑、没去借魔法认知真理,只将魔法用作创造享乐…”
“自此,陷入死循环——深信活着的目的便是享乐,将一切创造服务于享乐。”
“从享乐走向糜烂,从糜烂走向虚无,”结束冗长的述说,穆法长舒一口气,“帝国毁灭,极乐往生。”
……
一到周末,李依依便召集大家,在图书大厦集合——属实罕见,别开生面。
不及感叹,一行人便去大厦里泡了大半天。
直到饥肠辘辘,他们才商量去找间饭馆,挑个就近的地方用餐。
“可算理清享乐主义的危害了,”夹起一块蒸糕,李依依边嚼边说,“把财富和资源,统统都给浪费掉!”
“对啊,有那么多魔晶…”孙思点点头,不能更赞同,“竟然连真理学门槛都没摸到。”
“数算方面还是有的,”倒上杯果醋,陈应龙一饮而尽,“只是在帝皇统治时间——新纪元的第一个千年,真理学发展全面停滞而已。”
“是啊,我感觉…”刘刕直接就菜下饭,“魔法的出现,在阻碍真理学的发展。”
突感内急,王晓忙起身,跑去厕所方便。
“魔法本来…”稍作停顿,陈应龙夹块排骨,“就不符合真理学…”
听到这句话,不论李依依还是孙思,甚至刘刕,都只能低头,继续吃饭。
确实没有办法反驳,数算物理最强调能量守恒:气好歹存在,是可以研究的;而魔法……
根本是对真理学客观规律的亵渎,是类似起源的、能创造“奇迹”的神秘工具。
譬如古魔法中的传送术——抛开对魔晶的消耗不谈,堪称最迅捷的交通方式。
通过真理学的手法进行监测后,虽获得不少突破性研究成果…仍无法彻底明确运作原理。
传闻,只有赵竹能不依赖魔晶,短时间多次施用古魔法——当然,传闻的真假,谁知道?
古魔法对魔晶过于依赖,当下没有国家能将之普及——除非创造出大批量生产魔晶的技术,否则别无他法。
即使魔晶储量最高的共和国,也不提倡公民施用古魔法:还不如把魔晶捐献给三号清洁工,帮助它们维护城市环境。
按老爷子课上所说,大晚上照个明就行,不要想太多,用魔晶搞浪费…
好似心有灵犀,餐桌上的四人,一同摇头。
“刚刚你们说危害吗?”洗好手,王晓坐回位子上,“精神空虚算不算?”
“我觉得不算,”吃完一碗饭,刘刕却还有些饿,遂又起身添了几勺,“空虚嘛,不一定寻欢作乐才会有,对吧?”
“内心不充实,就会空虚。”陈应龙罕见地点头,对刘刕的说法表示赞同。
“啧…你们俩是…发育成熟了?”李依依捂住嘴,坏笑起来,“开始空虚寂寞?”
“草…咳—呵——咳!咳咳!”刚张口,刘刕的喉咙就呛进一粒米,难受了老半天,“李姐,咱能聊一些…正常话题吗?”
用眼神鄙视一下刘刕,李依依抱起双臂,仰靠在椅背上:“这有什么不正常?生理知识从小爸妈就教,别跟我说你还害臊?”
“呃…这个…”用眼角的余光偷瞟起她,孙思小声插话,“和异性说,总有些——”
“打住,打住,”真不太想继续这种话题,陈应龙直截了当地将之打断,“还是继续聊享乐主义罢。”
“是帝国式享乐,极端享乐主义。”李依依敏锐地指正。
“硬要说,”王晓打了个嗝,拍拍肚皮,“什么意志消沉、没进取心,我们都没感觉的,接触不到嘛。”
听闻此言,大家不觉点头——确实,这些极端享乐造就的负面效果,他们真没什么概念。
“其实,我们可以想,”放下筷子,王晓一脸郑重,“假如每个人不出家门,就有无数的乐子找,那他们会不会就?嗯…”
沉吟良久,王晓又拿起筷子夹片菜,慢慢咀嚼:“不出去玩了,也不想找人人交流?”
“噢!”李依依打个响指,以表惊叹,“有道理,有点道理。”
“是啊,艾斯特不是讲过…”用筷子轻敲碗碟,陈应龙想起来,“格威兰那边?就有在家里待十几年的事情?”
“有这段,”感到八分饱,刘刕也不再多吃,吃多了不好,“不过我记得,她说那挺热闹,应该只是特例?”
“不仅热闹,还喧闹、吵闹,”陈应龙有所感悟,“是贬义的,她还讲——”
“你是真对小保姆有兴趣吗?哥?”李依依的甚平,好像早已看穿一切,“就是高等学院毕业,她都不到成年,您等得起?”
“够了!”陈应龙一脸无奈,“我寻思你这么爷们个人,成天嚼舌——”
“你说我啥?”李依依双目圆瞪,切齿咬牙。
“哎哎哎,行行行,”孙思赶忙上前,当起和事佬,“别吵别吵啊,别吵吵。”
整座餐馆的食客都如五位少年,不时讨论交谈:音杂而不乱,声多而不吵。
虽然热闹,但不嘈杂,餐馆里真是好一片热热闹闹,却又安宁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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