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家藏在镇子深处、食客络绎不绝的餐厅后,赵竹同服务生要了张最里面的桌子,点好菜后与赛尔默默等待今日的晚餐。
“这里的熏肉很有名,”赵竹将侍者端来的餐盘推到赛尔面前,“虽说当地人认为它不适合晚餐享用,但我们并不在意这些,尝尝就好。”
咀嚼完带有一股烟火的香气而内里多汁的熏肉后,赛尔朝老人竖起大拇指:“好吃!”
“慢慢来,不急,”对送餐的侍者展露可亲的微笑后,赵竹也搬弄起自己的刀叉,“我们有的是时间。”
“师父,”喝一口冰凉爽口的果汁,赛尔又当起了好奇宝宝,“待会儿用完餐后,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做些什么呀?”
“没错,不过得先回去一趟,”品着酒的赵竹这般与孩子说,“而后在安排。”
“为什么呀?”赛尔用纸巾擦擦嘴,心满意足地打起饱嗝,“直接去不是能节省时间吗?”
“这里的警察已经盯上我了,”赵竹自嘲般地叹口气,“咱们得先去应付应付他们,才能继续谈正经事。”
机灵的赛尔很快明白老人为何会这样说:想来师父已经看出跟踪他们的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好了,”从小家伙手里接过几张纸巾,赵竹也好好抹干净自己的嘴角,“我们回去。”
离开餐馆的二人并未使用传送的发书,而是慢慢悠悠地同斜阳里散步的人一块儿步行,穿越立在路口的红绿灯,向租住的别墅赶过去。
赛尔的目光离不开周身别过的路人,因为他们都是那样安静,虽然有说有笑,却并不吵闹,好似熟悉的共和国画面、熟悉的丽城风景。
小小的孩子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仿佛回到最熟悉的地方,体验着最熟悉的生活,没有四处行走的疲倦,只剩回家的轻松愉悦。
“机灵点,”赵竹宽厚粗糙的手掌让神游在外的孩子重新回归现实,“待会儿可别跟那些格威兰的警察乱说话。”
“哦、哦哦!”反应过来的赛尔频频点头,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临近自己的住所。而住所外正有几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员把守着围栏的入口,等待租住这别墅的老人与孩子归来。
男警察最先走上前,向牵着赛尔手的赵竹发起命令似的邀请:“打扰了,我们有些工作需要您配合配合。”
赵竹的眼睛瞟向身边的孩子,耸耸肩:“不如进去说说?”
看看身后几位同事,男警察向女警眼神示意:“当然可以。”
......
“那...班布先生,”将身份证明与若干文件交还老人后,女警很小心地抿一口可爱的孩子给她冲泡的热茶,“您和您的孙子都是来自瑟兰的旅客咯?”
“没错,”赵竹为烟斗添上新的烟丝,如常抽吸起来,“他的母亲让我带这孩子出来玩一段时间。”
听闻师父的话,赛尔立马调皮地吐吐舌头,叫女警险些失控地冲上去揉搓他小小的可爱脸蛋。
“咳...”丢掉心里一堆杂乱的想法后,女警将自己的思维拉回正轨,“我明白了,老先生,”逼迫自己将目光从孩子转移至老人后,她接着自己的讯问,“请问老先生,在我说过的那两段时间内,您确实都待在这栋别墅里?没有外出?”
“没,”赵竹哈出口烟雾,点点头,“最近这两天有些累,只是在用餐时出去逛逛,”继而,他看向女警,自嘲起来,“人老了,精力就不行了。”
心知无法再问出什么,女警起身鞠躬:“谢谢您的配合,我得继续别的工作了,如果给您带来什么不变,烦请谅解。”
“没事,”赵竹并未起身,只是招手送别对方,“工作嘛,可以理解。”
走出别墅的围栏后,女警立刻拨通警长马文的办公室电话,将她所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尽数上报。
“让他们继续监视那栋屋子,”小镇警局内的马文只感到头痛,因为这老人没有任何不在场的证明,但他也没有对方就是凶犯的证据,“穿便服。”
挂断电话的警长倒在皮质的摇椅上,揉起自己酸胀的眼眶,开始回忆起这些天来根本是不顺利到顶点的案件侦查进度。
帕斯托伯爵的老成他无法识破,而下属给来的情报中的疑犯也是滴水不漏,身为小镇警长的马文根本拿这两人没有任何办法。即使他怀疑这是起明目张胆的买凶杀人事件,可是他压根儿找不到任何可行的证据去逮捕其中的任何一人。
现在,马文的心里只有一个主意:帕斯托伯爵自己没法监视,那能做的唯有盯紧最有嫌疑的老人,看他会否暴露出马脚。
帝皇在上...他如此祈祷,请您务必保佑我查明真相。
......
“师父,”女警走后,赛尔开心地朝赵竹凑过去,“我刚刚的表现还不错吧?”
“可以,”作为奖赏与夸赞,老人给孩子拿出几块巧克力糖果,“天赋甚佳。”
“嘿嘿...”一口吞下大块的巧克力糖,赛尔蹦跳到沙发上坐下,“那我们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呀?”
“不是我们,”赵竹将烟斗收回,直直看向有些雀跃的小家伙,“而是你。”
“我?”赛尔呆呆地指了指自己,他有些听傻了。
“现在我不方直接便消失,”老人的目光抛向那些围绕着别墅的便衣警察,“你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
“那...”赛尔挠挠头,“我该怎么办?”
掏出扩音器与变声器交给小家伙,赵竹坏笑几声:“很简单,故技重施就好。”
......
深夜,帕斯托伯爵坐在镶嵌金丝的天鹅绒大床上,翻看着有关中洲的书籍,小声念着那一闻名世界的组织名称:
“基地。”
作为由共和国的死神一手创办的雇佣军组织,基地以高昂的雇佣费用与最为可靠的执行力度被各国地下世界的人所关注。当他们想做些不大见得光的事情时,就会耗费足够的金钱在基地发布任务,找到最合适的雇佣兵去解决自己遇到的难题。
帕斯托伯爵是靠着朋友的引荐才得以在基地发布那血腥的任务,为此,他也支付了足够的金钱:整整四十万威尔的高价。
基地的行动着实可靠无比,仅仅两天,就以替他解决掉那三人——他所厌恶、他所恐惧的三位少年囚犯。
“帝皇在上...”年轻的伯爵双手合十,面朝东方祈祷,“让事情更顺利些吧!”
正在抒发内心虔诚的他并不清楚,黑暗中有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得到赵竹的指导后,赛尔偷偷溜出别墅、翻过院墙,在一座座建筑的屋顶蹦跳赶路,再借由夜幕登上城堡的高处,成功潜入其中。
调节好扩音器与变声器,躲在熄灭的壁炉里的赛尔用尽所有精力与这间房屋内的食物构筑起联系,准备执行赵竹交给他的任务——
“你可知罪?”突兀的低沉声从伯爵的四周传来,将他吓了一大跳。
还不及他有所反应,屋内的一切都莫名其妙地悬浮起来,甚至那张巨大的床也托着他飞起,飘在房间内不住摇晃。
“帝皇在上...”身为真武信徒的伯爵颤抖着说出那句话,“您...”
“你可知罪?”赛尔偷笑几声后继续装模作样地恐吓着对方,“你可知罪?”
“我知!我知!”惊恐的伯爵很快匍匐在漂浮着的床上,“我不该懦弱,我不该欺瞒!”
“懦弱与欺瞒不可饶恕,”赛尔看着赵竹写给他的字条,照着上面所写声情并茂地诵读,“除非你悔过自新,与我开诚布公。”
“我不该懦弱!”在帝皇的威严面前,年轻的伯爵终于忍不住哭泣,“我不该胆怯!我不敢去指正那些犯人!”
“孩子,你不够诚实,”赛尔尽力克制住想笑的冲动,“我已知,你无知。”
年轻的伯爵抬起头,眼泪与鼻涕已经挂满他的脸,赛尔看得出,他很不好受。
“我不该...”原本矜持的贵族终于再现年轻人应有的脾性,嚎啕大哭,“我不该逃跑...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我听到他们与老人争吵,我看见他们拿起球棍,我看见他们殴打那位老人,我什么都看见了——可是我胆怯、我懦弱,我在他们的狂笑声中逃跑,没有报警、没有作证,我害怕、我害怕急了。
我只敢告诉罗文,让他去阻止、让他去通告警方、让他去出庭作证...我没用、我窝囊,我是胆怯的胆小鬼、我是丢人的废物!”
赛尔呆住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梳理起年轻的伯爵所说过的话。
“我懦弱...但我也在赎罪呀!”哭泣的年轻人一把抹去自己的眼泪,“帝皇!伟大的帝皇!我已替那老人报复,我以替那老人血仇,他的朋友、他的亲人都未做的事,我却完成了呀!伟大的帝皇!”
赛尔举起扩音器的话筒,欲言又止,过了许久,他才说出那句话来:
“你并非为正义复仇,只是掩饰自己的懦弱。”
漂浮卧房中的事物尽皆掉落回原来的位置,年轻的伯爵呆呆愣住。他回想帝皇最后给他的批判与答复,手紧紧攥住被褥,将它一把扯烂扔向空中,在哭泣的同时任由其中的羽毛如尘埃般四散飘飞,落满整个房间。
......
“就这些?”叼着烟斗的赵竹拿起报纸,读着上面所写的自己近些天的杰作,“没别的了?”
赛尔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再说话。
“这没什么。孩子,”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老人叹着气放下烟斗,“世事无常,他也算做了件好事——总归,他替那位素不相识的老人报了仇,不是吗?”
“可是...”赛尔抱住自己的膝盖,“他只是想宽慰自己...”
“虽说他的动机不纯,”赵竹将灰烬抖落到纸巾里,“但结果却是好的。”
赛尔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带着棕色木纹的地板发呆。
“在想什么?”赵竹算是明白,这孩子估计有什么心事。
“我在想...”赛尔有些胆怯地看向赵竹,“他好可怕呀...”
“哪里可怕?”赵竹问。
“为了掩饰懦弱、减轻负罪感,”赛尔小声地说着,“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委托我们...杀人。”
赵竹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走上阳台,注视着黑夜里闪耀着些许灯火的小镇。他的手抓住阳台的栏杆,感受着冰冷的夜风,久久没有动弹。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自己的视线转回赛尔的方向,诉说起让赛尔有些恍惚的熟悉的话:
“诚如真武所说,生命的存在只为自我满足。
不论是为复仇还是为自己安心,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
只要结果够好,我们就别再管那么多了。”
没有回答老人,赛尔呆呆地仰起头,回想着那些学过的知识——
是啊,果真如帝皇所说,一切都为自我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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