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车厢沿着铁路的轨道穿越绿色的草场与放牧牛羊的庄园。车厢的内里分外安静,没什么乘客发出吵闹的喧嚣声。
但这种宁静反而让藏身包厢内的老人有所不适。身处这种平和的环境里,总能让他联想起那神秘又压抑的共和国。
这一月的逃亡之旅对林思行而言并不算顺利,除却用起源维持濒临崩溃的身体外,他还得刻意避开协定国警探的目光,于阴影中藏匿自己佝偻的身形。
等到列车到站,正规的宾馆酒店他是不敢再居住了,或许只有那些隐藏在地下的私人家居能为他提供落脚的地点。
心烦意乱的老人将手放在胸膛,感受那块神秘莫测的晶石所散发出的古怪波动,又开始沉思以后的计划与安排。
他尝试过同蕴藏着上帝穹高的本元的晶石建立起联系,但每每在成功的边缘戛然而止,不断陷入失败的怪圈里。
联想祖仲良讲过的那些话,林思行认为自己对这块晶石的用法已经大致明了:尝试调动自己的起源与它联系,便是唯一的出路与方法。
可若他将起源用作与晶石建立联系,便无法压制躯体所背负的伤痛。因此,他没少咒骂那天突然出现并重创自己的幼小孩童。
按照他对自己身体状况的认知,林思行判断自己这摇摇欲坠的身躯需要好几年才能彻底恢复正常——但显而易见,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等待与浪费。
而且,细细推敲祖仲良的那番话…林思行不安地攥紧软卧的被褥,陷入莫名的焦虑中。
那需要祖仲良使用起源才能压制住的症状究竟是什么,逃亡在外的老人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不,应该说林思行已经摸清大概的方向,却找不到适宜的突破口去了解到详细的情况。
或许…面色阴沉的老人用食指和中指重重按压自己的额头。他觉得,自己应该先进行些实验。
眺望车窗外飞速变换的风景,林思行敲定主意:等到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就弄些人来测试测试这晶石的效果。
他知道,在格威兰,人口可是能够被买卖交易的。
虽说,那是在违法。
可惜,看着远景的老人自嘲般笑笑:格威兰的王室没有魔网这样将违法犯罪扼杀的最佳应对工具。
从那些地痞流氓手里买上些实验用的材料吧,躺回床铺的林思行这样想,小孩子最好控制,也最方便处理。
就像战争时期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样。
而这…林思行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拉过窗帘遮住耀眼的阳光,就是自己最后的生机。
……
“师父?”在一栋葡萄庄园的别墅里目睹赵竹喝着美酒的赛尔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我们什么时候换个地方逛逛呀?”
“在这里待久了?”赵竹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惬意地合起眼仰靠于藤椅上,“有些烦了?”
“不算烦啦…”赛尔挠挠头,坐在别墅的阳台上总让他想起村子里的那间二层的书屋,“就是有些…”
“有些想家?”不等小家伙将话说完,赵竹笑着点破他心中所想。
“也对,”赵竹自顾自地说着话,“这里确实和共和国有些相像。”
片片葡萄藤间劳作的木精灵们确实令这些绿油油的庄园有着共和国乡村的风范,让远离故土的孩子触景生情也没什么意外的地方。
“您好,”一位穿着侍者服饰的木精灵礼貌地为苍颜白发的老先生与可爱乖巧的孩童盛上美味的红酒与精致的牛排,“这是您点的餐。”
“谢谢,”示意侍者退下后,赵竹招呼赛尔与自己共享这顿午餐,“来,我们先吃,吃完再说换什么地方。”
“噫…”将牛排切开的赛尔有些接受不能,“怎么是生的呀…”
泛着血光的切面确实有些叫头次尝试的孩子有些难以理解:格威兰人干嘛要吃这样半生不熟的东西呢?
“味道不错,”咀嚼中的赵竹笑着劝起赛尔动口,“为什么不来尝试一下新奇的东西?”
被说服的赛尔切下小块的牛排,小心翼翼地将它送入嘴里:“唔,是还不错耶…”
“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人,”将午餐解决完毕的老人又开始品尝美酒的滋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风俗,也有不同的饮食文化。”
“多尝试些新奇的东西,”赵竹伸出手敲敲赛尔的小脑袋,“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哦!”小口撕咬着牛排的赛尔瞪着亮闪闪的大眼睛,“话说,师父,我们为什么要跑到上洲来呢?”
孩子的话让老人放下手中的高脚杯。他默默唤出自己的烟斗,为其中添入些烟丝,点燃后**起来:
“为了找人。”
“谁?”赛尔心中的好奇再一次蹦出来。
“林慎,林思行,”呼出口烟雾后,赵竹凝视着面前的孩童,“你见过他。”
“见过的,”赛尔点点头,“电幕上,他的照片和采访的影像。”
“不是说那些,”赵竹继续说,“是在长安城。”
“长安城?”赛尔疑惑地歪起头。
“长安城的医院里,”赵竹收回自己的烟枪,“你见过他,不,应该说——”
“你打倒了他。”语毕,老人的视线紧紧盯住面前的孩子,生怕漏过他表情的一丁点变化。
“没有,”赛尔苦恼地趴在桌上摇摇头,“完全没一点印象。”
“是吗?”赵竹拿起高脚杯,轻轻摇晃其中的葡萄酒。
“是啊,”赛尔抬起头,仰视着桌对面的老人,“都说我打跑了那个大坏蛋,可是我真的记不得那些事情…根本就是假的嘛…”
“而且,师父,”话锋一转,赛尔又提出新的问题。“在这里就能找到林思行吗?”
“没错,”赵竹也不追究小家伙身上的秘密,“在格威兰就能找到他。”
“为什么呀?”好奇的赛尔又提出了新问题。
“近年他只到过格威兰,”赵竹的话匣子算是彻底打开,“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外务部推测,他可能乘船西渡,往联邦的势力范围内逃去,”抿一口红酒,赵竹继续述说着共和国的判断,“或者是南逃中洲,在那里隐匿行踪。”
“那,我们干嘛不去联邦…”赛尔忍不住嘟嘟嘴,“或者到中洲去找他?”
“因为我清楚,”赵竹站起身,遥望栋栋庄园连成的美景图画,“他不大可能去那两个地方。”
“为什么?”赛尔继续追问。
“因为那是外务部最关注的两处位置,他还不至于蠢到冒那么大的风险自投罗网,”赵竹头也不回地答复着,好似不愿让孩子看到自己的表情如何,“若我是他,我只会留在一个地方。”
“这里?”赛尔有些明白了,“上洲?”
“没错,”调整好心态的赵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就算这里真布满协定国的暗探,也比被共和国外务部侦测的那些地方安全得多。”
“那他会待在哪里?”赛尔也开始推测起来,“难不成,还待在康曼城?”
“东边,”赵竹又拿出自己的烟斗,惬意地抽起烟来,“高琴科索。”
“高琴科索…”喃喃自语的赛尔可吃了一惊,“临近我们的同盟领土?他怎会跑到那里去?”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赵竹笑呵呵地给出回复,“或者说,灯下黑。”
“什么意思呀?”赛尔迷糊地问,“到底是——”
“人最容易忽略身边的事物,”赵竹解释起自己说的俗语,“也因此,最容易忽略眼皮子底下的东西。”
“所以…”赛尔大致明白老人的意思,“他往同盟国的方向逃跑,反倒不容易被抓捕?”
“是啊,”赵竹掸去烟斗里的灰烬,将它忽地变没,“那是他的唯一生机。”
“那我们不如去东边找他吧!”兴奋的赛尔摩拳擦掌,简直跃跃欲试。
“呵,”赵竹又让他给逗笑了,“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
“呀!”不小心碰到桌角的伊利亚吃痛地缩回手,“伤着了…”
迦罗娜快步上前,用指尖触碰学生受伤的地方。
只刹那,伊利亚臂膀上的淤青便消失不见,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老师的起源真是厉害呢,”即使经历过无数次相似的治疗,伊利亚仍然发出感叹,“可惜我从未修习神力…否则,我也想知道起源的力量究竟为何物。”
“会的,”迦罗娜烧壶水,看向自己的学生,“等我带你到共和国去,就有机会修习那人人都可触及的神奇力量。”
是的,没错。只要成为共和国人,必然有机会修习神力——即夏人所说的“真气”。到那时,伊利亚·格林自有机会窥见起源的门槛。
“共和国…”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女把弄起自己的长发,“老师,那件事情是真的吗?”
半精灵停下手头的动作,在床沿坐下,心绪复杂。她知道自己的学生指的是哪件事:林思行刺杀祖仲良的新闻。
“共和国从不通报虚假的消息,”许久无言的迦罗娜再度开口,“他应该是做了。”
“为什么?”伊利亚站起身,迷惑的眼眸里写满不解,“他和老师一样…曾经被祖仲良伤害吗?”
“不,与我不同,”学生的话又让迦罗娜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共和国待他很好,祖仲良与他的关系也一直不错。”
“那…究竟是为何?”伊利亚的心绪起伏不定。要知道,在迦罗娜的描述中,现如今的共和国可是世间最平和安详的地方。没有犯罪,亦没有仇恨与斗争。
沉默的半精灵走到窗前将玻璃推开,掏出根香烟点燃。对着层层的高楼与交叉的街道,她朝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呼出口浓浓的薄雾:
“或许,只有见了他才能知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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