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灶台收拾好,卡尔将拧干的抹布挂上粘钩,冲洗双手后松开被绑缚的长发。在离开前,他轻轻摁下开关,让厨房回归黑夜里。
每逢周末的闲暇,卡尔总会和妻子商量好,将艾丽莎与赛尔邀来家里,坐上餐桌聚一聚,温馨和睦、其乐融融。
刚回到客厅,他便手抚额头,无奈地笑了笑:琳达又在沙发上毛手毛脚,把赛尔的头发揉得乱糟糟。
艾琳娜懒得管女儿:自打进入初等学院,琳达在家里虽依旧调皮,但比起过去成日的捣蛋,已算得上懂事不少。
就连赛尔也觉得姐姐在向成熟靠拢:要放在以前,她肯定会关照自己的耳朵跟脸蛋,才不会让无关紧要的头发遭殃。
“琳达呀,”艾丽莎有些不忍,打算转移一下侄女的注意,“最近学院都教了些什么呀?”
听到阿姨的问题,琳达暂且放下小爪子,不再捣鼓弟弟的长发,老实坐在沙发上回忆最近教习讲的东西。
“唔嗯…”琳达掐起指头,记着数,“算数呀、一些魔法常识呀、无聊的写字认字呀,”想到什么,她又伸手戳戳弟弟,“对了,还有历史故事,天天都讲,嗯?”
“嗯?”赛尔挠挠头,不明白姐姐干嘛又戳自己的脸,“什么呀?”
缩回胳膊,琳达翻起白眼,“你啦…中等学院,现在都上什么课呀?”
“一样的,”没有迟疑的赛尔看向姐姐,很快回答,“不过真理学更多,没有魔法课了。”
“喔?”琳达探出身子,她眨眨眼,不大相信弟弟所说,“没有?不是要一直学魔网嘛…”
瞥瞥女儿,又瞟向丈夫,艾琳娜带上空空如也的果篮,小步往厨房走去。
“中等学院后半段时间,”知晓妻子眼神的意味,卡尔笑着同女儿解释,“有关魔网的内容,大都由历史教习负责。”
感觉卡尔说的不够准确,艾丽莎紧跟着小声补充:“也就是督学。”
督学…想起督学,赛尔眼角的余光悄悄投向叔叔:其实私下里,穆法和卡尔真蛮像的…怎么说?内在都挺贤淑温柔?
“喂?喂!”琳达伸直胳膊,在弟弟眼前晃起手,“历史…不,督学,都教什么魔网知识?”
被姐姐挡住视线,赛尔很快回过神:“魔网…魔网的功能、魔网的作用,还有…魔网的意义。”
“唉,”懒散地向后靠去,琳达直贴瘫在沙发上,“我们那个教习只说魔网的通讯…拜托,发讯息谁不会耶,有必要特地强调吗…”
听到女儿的话,卡尔竖起手指轻轻摇晃:“不对哦,明了魔网通讯的规则,可是很重要的。”
赞同这一观点,艾丽莎也提醒着小侄女:“琳达,你们教习都讲些什么呀?”
“没什么…”琳达摆摆手,“就是通讯距离、覆盖范围啦,还有监视——”
伸出手,赛尔轻轻点了点姐姐:“是监察。”
“一样啦,”到底克制不住,琳达还是揪起弟弟的脸,“也就告诫我们,去多读魔网上的基础守则,别想着为非作歹。”
盛满水果的艾琳娜,刚从厨房回来就听到女儿错误的论调,只能无奈地叹气。
“监察和监视,根本是两回事。”将水果篮放上茶几并推向两个孩子,艾琳娜扯下小串葡萄,坐回丈夫身旁。
对于艾琳娜的发言,卡尔和艾丽莎都点起头表示赞同。
但赛尔觉得,其实姐姐说的有些道理——如果没有监视功能,魔网的监察便无从说起。
毕竟督学和艾斯特,或明示、或暗示:魔网监察制度的基础,就是全方位的监视。
挑一粒葡萄,琳达将它剥好,小心地捏送到弟弟嘴边:“喏,张嘴,啊——乖,乖!”
新鲜的甜钻进味蕾,在赛尔口中散开,冰凉又清爽,陌生又熟悉,叫他好想再吃一粒。
想到一些问题的赛尔埋下头,轻轻按压自己的侧颞,没有去拿艾琳娜刚洗好的水果。
“怎么啦?”察觉到不对劲,艾丽莎轻声地呼唤,让儿子回过神。
“哦…哦!”赛尔立马端坐,抬头看向妈妈,“没什么…就是一些问题…”
“问题?”将葡萄籽吐入掌中的纸巾,卡尔也学起女儿,仰靠在沙发上,“说来听听?”
静静吃完葡萄,艾琳娜借水缓缓那股甜味,再拿起冬枣喂进嘴里。她准备听一听侄子的小脑瓜里,又在寻思什么古怪的东西。
“魔网…”被家里一起人盯着,赛尔有些扭捏,“魔网…到底是什么?”
“哈?”琳达歪歪头。
她奇怪,弟弟这脑袋瓜是怎么了?傻了?不灵光了?
“这…”卡尔愣了下,疑惑地看着小侄子,“你不应该知道的?魔网——”
“全体共和国人民意识的结晶,”不等叔叔说完,赛尔就摇着头给出正确的回答,“这个,大家都讲过,我知道…但是…”
“魔网怎样产生…又从何来?”赛尔的眼底,泛起些许迷茫,“教习从没讲过…督学也没讲…”
明白赛尔的疑惑,大人们保持沉默,在心里组织着语言,准备好好讲述一番。
“格威兰,魔法学院,”由于结业时间不长,艾丽莎对中等学院的课程,还记得比较清楚,“应该讲过呀?”
妈妈的话,赛尔不置可否:若单从起源上讲,确是这么回事…
共和国的历史课本,必然记载类似的内容:祖仲良在格威兰戒严追查法师协会之际,带走“魔网”雏形,离开魔法学院回到大梁。
这些事情,莫说受过完整教育的成年人,就连琳达这样调皮的小鬼头,都是知道的。
以为侄子的沉默是接受与恍悟,卡尔笑着讲起之后的故事:“新党组建时,靠魔网通讯在东南沿海秘密活动。”
“我记得,以前在学府,老灯泡…”说到一半,艾丽莎慌忙改口,“我们的历史教习还讲过,那时新党只当魔网是上洲的新型通讯术。”
被姐姐把玩着头发,赛尔只能无奈颔首:妈妈讲的确实不错,初期的新党只将魔网当作隐秘的简化通讯手段。
据督学讲:当时的魔网,仅有简单的文字传讯功能,虽难以比拟正牌通讯术的距离,但胜在隐蔽无声、不依赖魔晶。
之后呢?魔网何时才有监察功能?
本在思考中沉浸的赛尔,忽然被叔叔的声音拉回现实——
“其实,魔网的通讯范围,就是受植入者数量的影响,”艾丽莎的话,勾起卡尔脑中有关的记忆,“最开始,新党只能在一村、一城的范围用魔网传讯。”
“等整个东南都被掌控,”虽有稍许疑惑,卡尔仍然推测,“新党已经可以跨越千里,与梁都的潜伏者联系。”
“进化,”听完丈夫的发言,艾琳娜写下点睛之笔,“植入者越多、精神能力越强,魔网的通讯能力就会进化。”
一语道破,一针见血。
赛尔有些懊恼:督学与老爷子,都在课上提及过“魔网的进化性”,而自己竟然将这重要的一点忽视忘却。
为何魔网会进化?因为魔网是共和国人民意识的产物、是共和国人民精神的结晶。
共和国的平均精神能力越强,魔网的待发掘的功能就越多,覆盖的范围也越广。
从短距离短讯,到长距离短讯;从长距离短讯,到长距离长讯…随着共和国的成长,魔网也在一同进化演变。
“什么时候普及魔网的?”卡尔记不太清具体时间,便向妻子询问。
艾琳娜摇摇头,她离开学院也已经很久,这样的事…她不怎么记得清楚。
“我知道啦,”留意到父母的对话,琳达得意扬扬,“是收复盛安、统一夏洲以后,我们才将魔网作为通讯工具,强制性推广下去。”
“嗯,对的!”知道侄女说的不错,艾丽莎打个响指,拍拍她的脑袋夸奖,“看来上课有认真听哦!”
姐姐说的确实不错,抚整齐乱糟糟的头发,赛尔回忆着课堂所学、课外所阅:从夏洲统一后,共和国才将魔网推行开来。
也自那时起,魔网的传讯范围飞速扩张,可将国土之内的所有地区覆盖,
不论前往何种地方,只要留在国境内,植入者就能接上魔网,与其他人通讯传信。
赛尔记得书上还有写过:那时候,如果过久脱离国土,植入者体内的魔网便会渐渐消散——这可给当时跨洲经商、久驻外境的国民,造成不少安检上的麻烦。
“监察,是什么时候?”又记不清时间,卡尔轻抚额头,脸上很是无奈,“我是老了吗…”
“战争之前,”艾丽莎啃起红果,发声含糊不清,“约摸…二三十年的光景。”
“2258,”低音念出遥远的年份,赛尔的思绪回到一年前,“监察功能第一次出现,在共和国引发轩然大波。”
去年,督学可将魔网监察制度讲得透彻清楚——起源何时、如何确立、怎样实行。
起初,司法机构的人士极为反对这种制度,即使人民议修改相关法律,确保无人能调取监察信息,依然招致强烈抗议。
最终由治安部牵头、由新党开始,在所有共和国管理人员间实行“魔网监察”,并收获巨大成效后,这种监察方式才正式普及全国。
不过,普及的过程并不太平:有人同意,就有人否决;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
经过数次镇压,将冥顽的反对者、莫测的心虚者、狡猾的有罪者悉数清洗,“魔网监察制度”才真正在全共和国实行下去。
“我总感觉,战争后,魔网有些跑偏,”艾琳娜回想起晨星的电话,不经意间摊开手抱怨,“通讯能力加强有限,连语音都无法传达。”
闻言,卡尔忙提醒妻子:“通讯部公告,明年,新的通讯功能就会开放——”
“还得等一年呀,”晚餐过后,又吃了些水果,艾丽莎的疲倦感越来越重,不由打起哈欠,“语音通讯…画面…其实电幕就行嘛?”
“不一样啊…”卡尔有些哭笑不得,“总不能让扛着电台和电幕交谈对话吧…”
看出妹妹的困倦,艾琳娜站起身,绕到沙发后面,一把将琳达提起、夹在臂下,任她怎样扑腾,踏上楼梯,向二楼走去——
“时间到了!看书!睡觉!”
“我不!我不!我不!”
听到母女间对话,身为父亲的卡尔只能尴尬笑笑,将艾丽莎和赛尔送出门去。
时间确实已经很晚。连天上的星星都在用耀眼的光,与月亮一同映证这点。
回到家洗漱好身子,赛尔躺上床关掉卧室灯。想起阿姨说的话,四个人也发现些许怪异:
魔网确实随跟共和国人进化,但为什么通讯的功能自世界大战后,发展会如此缓慢?
难道…是因为监察?赛尔如此猜测。
想一想,监察…众多的视觉、文字、语音,就像摄影机的录影一样,极度消耗储存。
果然,有得必有失——重心放在监察上,通讯的发展必有所延后。
就着饱餐后的困倦,赛尔沉沉睡去,不再思考多余的问题。
但赛尔忘了,今天并未找到答案:
只知来自何方,却不知诞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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