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砖石小镇帕斯托为淡淡地云雾所笼罩。如若透过眼前的薄雾去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行人渐增。这些人为了工作与生活,更或者只是习惯使然,才早早离开温暖的家,在镇子里赶着自己的路。
在匆忙的行人间,有对老少的步伐是那样缓慢。他们只是迈开自己的步子,在街道上好似漫无目的地行走,没有赶路、也没有焦急。
看着身边这些路过的本地人,赛尔红蓝异色的眼瞳里写满了怕生与好奇。陌生的地方叫他想要去了解,而陌生的人又叫他从心底抗拒、甚至想远离这里。
“没什么好怕,”赵竹的声音让孩子的心理有了几分底气,“至少这里与共和国无异。”
此时的赛尔险些摇头否决老人的话——共和国里可没有格威兰这样的小镇,更没有那些充斥着黑暗与血腥的肮脏交易。
“没什么奇怪,”看穿孩子心思的赵竹只是笑笑,“共和国也有类似的事物。”
并未回声的赛尔默默跟在老人的身后,同他一起等候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而后他们沿着笔直的大道穿越一栋栋蓝顶的白色砖房,走完绿茵连接的草场,最终到飘过微风的河畔驻足休息。
蹲在河畔旁的孩童将手探入河谁里感受冰凉,他抬头望向对面,只见到啃食青草的奶牛与加盖雪顶的漆黑高峰,偶尔有奶农在牛群中坐下取奶,舒适、安静又自然。
“很美,”赵竹掏出烟斗,将之点燃,“不是吗?”
“这样美丽的地方...”赛尔在草坪上坐下,小声感叹这些天的遭遇,“怎会存在那样的丑恶呢?”
“还在想那伯爵的事情?”赵竹坐到孩子的身边,将烟斗扣在草地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无谓的想法只能叫你暗自烦恼。”
“师父...我在想...”赛尔将手从凉凉的河流里缩回,转而托住自己的腮帮,“为什么会这样呢?”
沉默片刻,赵竹将手搭到孩子的肩上:
“你可以找到答案,从学过的知识里。”
老人的话让孩子飞速运转自己的大脑。他试图从自己再课堂所学的书本中寻出隐于幕后的一切真相。
那些少年犯为何会变得无知、残忍而鲁莽?因为他们缺乏适宜的教育的指导。
那位伯爵为何会如此残忍而自私?因为他缺乏对生命的尊重、对他人的关怀。
这些事情的根本是什么?是教育的缺失还是道德的败坏?
联想到课堂上曾经的讨论与发言,赛尔觉得自己已经探求出问题的症结:
“制度,是制度——一切的根本都可以归结于制度。”
赵竹笑呵呵地摸摸他的头:“你的意思是说,格威兰现有的制度催生了一切的悲剧?”
“嗯。”点了点头,赛尔的神色无比坚定。
“那你能告诉我,”赵竹看着他,缓缓开口,“制度的根本又是什么?”
老人的令赛尔愣住了,因为他从未学过相关的知识。他只知道国家与社会的根本是制度,并不晓得制度的根本是何物。
“是人,”赵竹如此告诉他,“是这个国家的人。”
“人造就制度,制度又改变人,”赵竹看着有些懵的小家伙,“你无须为他们伤神感叹,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祖辈就已经种好的恶果,他们不过运气不好,张口将它叼下罢了。”
“师父...我有些不明白,”赛尔抓抓自己的耳朵,不解地询问,“为什么?”
“他们的祖辈没能创造出合理的制度,”赵竹格外严肃地回答,“他们自该吃下苦果。”
“贵族的身份让那位伯爵与平民生活在两个世界,他自然缺乏对普通人应有的同情与关怀——接触不到外界的普通人,他的内心自然与他们有所差别。不同的两种人间的隔阂,可能比种族的代沟还要深重。
普通人的身份让那些少年受不到最严格正统的教育,他们的素质自然低下,行为也更加野蛮。你可能难以理解,但我要告诉你,这里与共和国截然不同。
在共和国,学院只有等级之分、没有优劣之别,而格威兰的学院却不相同——他们的学院有好有坏,只有生活优渥的人家上得起好的学院,穷人的孩子若非天赋过人、用功刻苦,否则极难接受良好的教育。
他们的命,已从祖辈定下制度时固定;有了固定的命运,自然也有固定的恶果,明白?”
老人的长篇大论叫赛尔陷入迷茫与震撼。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试图从刚刚的话中总结出可以理解的知识来。
“用不着着急,”赵竹重新拿起自己的烟斗,“历史书上迟早会讲,你看了便能明白。”
赛尔握紧小拳头,暗中下定要赶进功课的决心。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学得的知识还是太少。
“走吧,”赵竹站起身,向坐在地上的孩子伸出邀请的手,“我们回镇上,去喝杯新鲜的热牛奶。”
赛尔拉住老人的手,陪他一起离开绿色的草原,走回砖石的小镇。
......
“他们早上去河边、中午去餐馆、刚刚回了别墅?”马文警长有些恼火地板起脸,“什么都没做?”
“是的,”蹲守别墅的女警很无奈地在电话里交代今日的跟踪情况,“已经三天了,警长,他们还是老样子,没去拜访过那位伯爵,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四处走走逛逛。”
将话筒放到桌上马文用大手压过额顶有些稀疏的头发,他带着皱纹的脸别向窗外西斜的太阳,老谋深算的眼里满是不甘与无奈。
“告诉他们都回来吧,”重新拿起话筒的他这样告知属下,“没什么监视的必要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伯爵有问题,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来自瑟兰的祖孙有问题,可是他既不能讯问那位伯爵,又找不出名为班布的老人犯案的证据,他只能放弃无谓的侦查,让最近的事成为埋藏在档案夹中的悬案。
“Great Harmony...”警长看着从格雷·詹森手里拿来的那本书,念起其中标注的文字,“可恶的监狱神甫,他们干嘛把这小子弄成守口如瓶的帝皇信徒?”
原本存活的格雷·詹森应当是案件唯一的突破口,可他满脑子只有帝皇的奇迹与哈莫雷的教诲,对审讯人员是一言不发,简直就像个活生生的哑巴。
警长像只落败的公鸡,颓废地瘫倒办公室的皮椅上,用警帽盖住脸,好进行久违的休息。
渐入梦乡的他明确了自己的秉性——
永不妥协,决不放弃。
......
“老师,”旅馆里,伊利亚正坐在窗边沐浴阳光、阅读书籍,“进入共和国一定要学习这些无关的知识吗?”
“是的,”迦罗娜端来旅馆替她们准备好的下午茶,“只有思想正确的人才能通过魔网的检测,进而加入共和国。”
“思想...”合上书,伊利亚闭目轻笑,“只有正确的知识,才能引导正确的思想。”
“进度很快,”迦罗娜这般夸奖,“想来你很快就能理解其中的关键点。”
像猫一般轻柔地伸展懒腰,伊利亚扭扭有些发酸的脖颈,开始回想方才阅读的书里提及的思想及知识,不由得勾起阵富有疑惑的笑。
共和国高等学院的历史课程已经与历史搭不上多少干系。它的内容皆以思想与制度为主,对格威兰及联邦的私产制度进行彻头彻尾的批判与分析,令伊利亚觉得颇为有趣。
诚如书中所写,私产制度磨灭格威兰人之间的信任、消磨格威兰王国的力量,让格威兰内黑暗与光明并存、丑恶与美好共生,将整个国家改造得落后而畸形。
书中还列举了诸多格威兰政体的弊端,让伊利亚颇为信服——经历过贫苦的日子与奢侈的生活,这位出逃的私生公主切实品尝过富裕与贫穷的差别,见识过善恶美丑的并存。
阳光下的女孩拨动自己打好结的长发,它们彷如金丝一般璀璨而夺目,叫任何观赏到她的人都挪不开眼。“想什么呢?”用完下午茶的老师唤醒自己正在沉思的学生,“那么投入?”
“制度,”伊利亚轻声答复,“一切的根本都是制度——没错吧,老师?”
“没错,”迦罗娜赞许般点头,“但制度的根本又是什么?你可曾想过?”
伊利亚朝老师笑了笑。只一刹那,迦罗娜觉得自己看到了世间最美丽的事物——来自眼前的女孩最诚挚美好的笑容:
“是人。
对格威兰而言,是王室与贵族的联合体,对共和国而言...是整个国家的人民。”
遗憾的是,她的回答让迦罗娜叹口气:“并非如此。”
“噢?”自信的少女不大愿意相信自己回答错了,“那,究竟是什么呢?老师?”
迦罗娜放下手中的茶杯,向自己的学生走去:
“在格威兰,制度的根本是人——整个格威兰所有的国民。上至王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全都是私产制度的构造者与维护者。他们共同搭建起格威兰的高楼大厦,共同守护着格威兰的边界国土。
在共和国,制度的根本是魔网——放眼共和国的全体人民,不论管理者与被管理者,无不在它的目光注视下生活,衣食住行乃至生老病死都离不开它的辅助。”
“可是...”伊利亚很快反驳起自己的老师,“魔网等于人民...构成共和国公产制度的根本,不恰好正是人民么?”
迦罗娜合上眼,用拇指揉摁起自己的眼眶:“魔网可以等于人民...但人民不一定等于魔网。”
萧瑟的风从窗外刮入房屋,让身处窗沿的少女感到阵清寒。她看向自己最亲切的老师,却读不懂她回忆着什么的面庞。迦罗娜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思绪,叫自己的学生完全理解不能。
“老师,”伊利亚苦笑着再度翻开书本,“您连这些都告诉我了,那我还怎么进入由魔网把守的共和国呢?”
“没事的,”迦罗娜将自己的神思从冰冷的记忆里拉回温暖的现实,“魔网最钟爱智慧的聪明人。”
…
“喂,”深夜,独自在外的赵竹拨通老朋友的电话,“都查到些什么?”
“没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疲倦,“不过是普通的反抗组织罢了,”很快,对方便打起精神,“只不过有些上洲人给它注资,可能和格威兰有什么牵连。”
“好,”放下心的赵竹转动手中的摇杆,“那件事怎么样了?”
“哪件?”电话那头的老人记性好像不怎么好,“说明白点儿。”
“关于SIRIS的,”赵竹抽口烟,继续说,“都查到些什么?”
“比较奇怪,”对方很快打起精神,“如果我们的基因检测没出错…他的母亲无疑是上洲人。”
“上洲人能生出夏人?”赵竹直截了当地摇头,“还有什么?”
“我们在报废的普洛斯文档里找到有关SIRIS这一单词的记录,不过…”身在中洲基地本部的奥洛斯疲倦地打起哈欠来,“只是些无内容的文件,好像有什么人把它们清除了。”
“我要你全力侦查,”赵竹严肃地下达自己的命令,“任何东西都不能落下。”
“是,统领。”
挂断电话,白发的老人仰望繁星闪烁的夜空,兀自呼出口浓浓的烟雾,在黑暗的小镇中格外醒目:
“你到底是谁?
SIRIS…
神王?”
此时的他独自一人沉浸思索,听不到陪伴者的童声稚语,他的心里不断默念那句话——
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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