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第二部 第一章

大明门前的棋盘街上，白日里肩摩毂击，民工商贾竞相云集于此，易货开市，通至数里不止，到了晚间，霓虹花灯由崇文西绵延到东华门街东，其南北两廛除却珠宝商铺，琳琅物品一应俱全，更有茶肆酒楼棋馆，并排而立。

西街头一家茶馆内毫不起眼的角落里，青布直身长袍的清秀公子斜斜依靠在房廊圆柱旁，水润如一湾清泉的杏眼直勾勾的盯着大厅正中央台子上的说书先生，随其高潮迭起的剧情解说时而附和颔首，时而蹙眉愤起，表情十分生动。

青袍公子隐在二楼，视线扫去，四下一览无余，竟是个绝佳的好位置，看了半晌，立在圆柱另一头的高个男子，约摸二十四五，从怀里掏出一方纸包，递到少年眼皮子前。

“煨盐的，早上刚炒出来。”

“哎呀，大杨，厉害啊，你怎知我想来点瓜子了。”

少年喜滋滋接过，麻利的拆开纸包，抓起一把后将余下连同纸包塞回男子手心。

“夏爷，咱是来抓人的，你可在这看了半天了，就不怕他像上次一样从后门溜走？”

说话者正是京城六扇门总捕头杨程万之子杨岳，而他面前的俊俏少年，本名袁今夏，同为六扇门捕快，此行为了城内一桩命案追捕至此。

“跑不掉，他在这耗了两天，你见他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随手丢了几颗瓜子进嘴，袁今夏笑了笑，“瞧到没，眼神左顾右盼，分明是在等人。”

棋盘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月有三日筹卖交易时间，无论是字画、珠宝、绫罗绸缎亦或是一些市面上无法出售只能借由黑市销掉的赃物，只要在这三日内找到买家，即便日后入狱问罪，也会因查无所究而造成少判甚至减刑。

依着她捕快的直觉看，此人身上定有急需脱手之物，至于是何物，尚不知晓。

“那他等的是谁呢？”杨岳愣了愣，诧异问道。

“管他等的是谁，反正跑不了，”盐焗瓜子在她舌尖下翻了个过，又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大杨，下次少放点盐，太咸了。”

“夏爷，你现在嘴也太刁了罢，怎的吃惯了陆大人买的水晶包子就瞧不上我的手艺了？”

杨岳无奈的揶揄一句，双手撑在栏杆处，伏低身子四处打量。

袁今夏讪讪，同陆绎成亲后，适逢休沐，她的一日三餐便由陆绎亲自打点，细至茶水温度也要一一过问，她爱吃城隍庙的薄皮汤包，无论风雨，他都会去买了来，裹在盖着棉布的食盒里，还是温热新鲜的，入口与才出锅时毫无差别。

短短月余，袁今夏毫无底线的饮食习惯已然被陆绎强行掰到另一个水平，通俗点说，她也会“挑三拣四”了。

“哪里哪里，我这只是小小的建议，”拍着杨岳肩头，袁今夏笑道，侧首调转视线时，目光一凛，指尖点了下杨岳，示意他朝下看。

执长嘴壶的店小二附耳一圆领儒衫额宽颌窄的客人旁低语，片刻后，那人行色匆匆的起身，袁今夏同杨岳忙紧随之后。

见他向后院行去，拐到了一条小胡同里，再未出现。

现下是白天，若是买主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出现，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默契的施展功夫去爬墙头。

胡同肚里是一处宽敞的院子，儒衫男子正怀抱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妇，那少妇衣着光鲜，云鬓高梳，几根发钗在日光下闪着耀眼光斑，刺的袁今夏眼疼。

“纯金的……”她低声嘟囔着，“还是实心质地，原是个偷香窃玉的故事。”

“离这么老远你都能瞧出是实心的？佩服！”杨岳感慨，扒着墙头的手指紧紧扣在斑驳的土块里。

院中男女忘情于互相倾诉，并未发现墙头的偷窥者。

“哥哥，寻到买主了麽？”少妇自他怀里抬首，涂了脂粉的面孔晕着泪痕，“你带我走罢，若是实在无法，我们便把东西销毁。”

“那怎行，我已托人去找，明日是最后期限，承娘，你放心，我会带你走，到时咱们有了银子，天大地大，还怕没有容身之处麽？”

“不，我等不及了，徐元启死了。”少妇说完，儒衫男子大骇，推开她不可置信的问道：“死了？”

袁今夏勾着脑袋去听，又闻那少妇道：“对，他想用手铳打死我，却没想到我早在他参茶里下了药，一年的时辰，三百多个日子，毒入肺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便是宫里的大夫也只能诊出他血亏体虚积劳致死。”

儒衫男子神情怔仲，半晌才抖着嗓音语不成调，“我，我只想换些钱财，你却杀人……杀，杀的还是神机营的人，我不能与你一同走，你莫要带累我……”说罢竟是踉跄着要跑。

袁今夏见状，从墙头翻身一跃而下，几步奔至他身后，将其双手反剪，“想跑，门儿都没有。”

儒衫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的吼着：“你是谁啊？放开我！”

“六扇门，袁今夏！”

她笑了笑，抬头看着花容失色的少妇，“你就是徐元启的小妾？”

文书上只说徐府丢失一大笔银子和一件贵重物品，只是看样子，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而那件物品似乎也比她以为的还要贵重。

“今夏，现在，俩人一起捆回去？”杨岳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捆绳子，在袁今夏跟前晃了晃。

“捆！”抓人抓一双，赏钱拿一倍，然而话音才落，一柄金属制造的短形多管手铳径直抵在袁今夏脑门。

小院里霎时雅寂无声，黑黢黢的枪口距她仅一拳空隙，袁今夏甚至能从枪膛里看到蓄势待发的火药，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这是神机营的新式三管手铳，可连射两发，与她腰间别着的那款外形上虽差别不大，爆发力和威力却是难以比拟。

“哈哈，有话好好说，您看，姐姐您这样天仙一样的人儿拿着它多不合适呀……”

放开儒衫男子，袁今夏软声软语劝道，她的原则，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可以再抓，小命没了六扇门顶多补给些银子给陆绎。

最糟糕的是，那银子兴许根本到不了陆绎手上就被童宇私吞了，她与陆绎的婚事那般隐秘，六扇门里除了杨头儿和杨岳，再无人知晓。

初春才至，和风仍有冷意，拂过她泛着薄汗的面孔，静观后，她忽然意识到徐府的这位小妾兴许根本不会使手铳，锦衣玉食惯了的高门大户即便是个粗使丫头，要昂头平击，就得铆出十分的力气，她也是练了许久才深谙技巧。

“徐……徐夫人，仔细擦枪走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杨岳大惊，面色惨白，他忙扔下手里绳子，将袁今夏护在身后。

陆大人，您暗恋某人的马甲掉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