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苟延残喘

“……”

“……什么意思？”

艾莉西亚足足愣了好几秒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看着阿罗斯。

“字面意思啊，就是我快死了。”

“……原因呢？”

“嗯……该怎么说呢……”阿罗斯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

“那么就说说外面的情况吧－－你也知道我们的意识现在被困在游戏世界中没办法脱离，那你觉得现在的现实世界中，我们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大概……所有的玩家都被送入了医院维持生命……？”

“没错，虽然意识已经脱离了身体，但肉体无法正常活动同样也会死亡，所以必须依靠医疗手段来维持生命。”阿罗斯点着头说道。

“那么，如果有玩家的身体没有被送去医院，会怎么样呢？”

“……大概，没办法存活太久。”

说出这句话，艾莉西亚犹豫着看向阿罗斯，“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体不会有人管吗？”

阿罗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接着刚刚的话说道，“一般会将玩家的身体及时发现然后送入医院的，不是父母就是其他家人吧，再不济一点也有朋友同学一类的人，总之是会被及时送入医院的吧……”

“你难道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阿罗斯瞥了一眼艾莉西亚，那目光让艾莉西亚感到异常刺眼。

收回目光，阿罗斯伸了个懒腰，仿佛不在意般继续说道，“两年前我的父母因车祸离世了，在这之后我也没再去过学校，依靠着父母的存款过日子，那些亲戚早就不管我了，朋友什么的更是再没有过交集，唯一可能发现我身体的家伙，在这件事发生前两天我还跟她吵了一架，现在大概理都不想理我吧……”

说到这里，阿罗斯忍不住露出了苦笑，“哈哈……该说我是自作自受吗？”

“……”

“所以……”

“所以啊，我现在真的只能等死了啊……”

“可是……还有国家的救助，他们在得知《幻想圣域online》里发生的事情后，一定会确保所有国内的玩家全部被送入医院！”仿佛是为了安慰阿罗斯一般，艾莉西亚立刻说道。

“这个啊……我也不是没想过，不过……”

阿罗斯拍着脑袋，极度懊恼地低下了头，“你觉得国家的救助人员，该怎么找到各位玩家呢？”

“根据……购买游戏设备的地址？”

“Bingo，答对了，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阿罗斯用力抓了抓脑袋，把头发揉得一团乱，“我当初购买游戏设备时，一不小心用了我曾经和父母一起住的地方的住址，后来快递到时，我让快递小哥跑了好远才送到现在的住址……”

“……你还真是自作自受啊。”

“我也这么觉得……可谁能想到这个游戏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阿罗斯看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举杯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但握着杯子的手在轻微颤抖。

“总之，起因就是这样，大概不久后我就会死吧。”

“……”

艾莉西亚沉默地捧着服务员送来的热牛奶，时不时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她在那副看似不在意的面孔下，窥到了深深的恐惧。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呢？”

“怎么办啊……”阿罗斯再次露出了苦笑，“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但与其就这么等死，不如去做点什么，至少在我死前尽可能为后来的玩家铺平道路，这样在我死后，兴许还能有几个人还记得这个叫「阿罗斯」的游戏ID吧。”

所以……才会那么不知疲倦地进行探索吗。艾莉西亚现在终于理解了阿罗斯疯狂提升等级的原因。

“不，我是说……你打算就这么放弃了吗？”

艾莉西亚放下杯子，用清澈的双目盯着阿罗斯。

“就这么默默地等死吗？”

“……”

阿罗斯沉默了。他低下了头，瞳孔微微收缩，阴霾在脸上浮现，最原始的恐惧重新填满了他的内心－－

艾莉西亚的话语，成功唤醒了他对死亡的恐惧。

终于，在许久的沉默后，阿罗斯爆发了－－

“怎么办……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你觉得我想死吗！？三天了！现在我的身体成了什么样你能想象吗！？”

“你觉得我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两天？三天？还是一个星期？”

“一边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恐惧，一边在「地底迷宫」和怪物战斗，那种感觉你能想象吗？大小姐！！”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不怕死！？但是……但是啊！现在的我能做什么呢！！”

“呐，你告诉我啊……现在的我除了苟延残喘究竟还能怎么办！？”

阿罗斯带着颤音的吼叫传遍了整个酒馆，所有的玩家和NPC一同将视线投来。

“请问……这位客人，是发生了什么吗？”

酒馆的服务员NPC一脸担忧地过来询问，阿罗斯轻声道歉，说明自己没事后NPC才疑惑地走开了。玩家们也纷纷收回了目光，不过刚刚阿罗斯的话语似乎给了他们足够遐想的空间。

许久，终于恢复了常态的阿罗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无力靠在椅子上，“抱歉，我不该对你发火……”

“嗯，我没关系。”艾莉西亚摇了摇头。

“唔……你这么说我反而更觉得对不起了……”

“那就下回再请我喝东西。”

“这就行了？”

“这就行了。”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不过，说出这些话似乎轻松多了。”阿罗斯发出如释重负的感叹，脸上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一些。

“那样的话就最好了。”

艾莉西亚毫不在意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热牛奶，似乎阿罗斯刚刚的话语没有对她造成一点影响，只是捧着杯子的双手同样也在颤抖着。

“不过，我刚刚说话也的确是欠考虑了－－明明自己那么怕死，一直在低等级区域徘徊不敢前进一步，却还在对你说这样的话，我的脸皮也是够厚的呢。”放下杯子，艾莉西亚自嘲地说道

“哈，彼此彼此吧。”

阿罗斯和艾莉西亚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所以，事实就是这样，我大概很快就会死掉，但这身装备我不想白白浪费，所以希望你能和我签订继承者契约，这样我的装备将会由你来继承。”

“可是……比我优秀的玩家有很多吧？为什么要给我呢？”

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阿罗斯轻声回答道，“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因为你和我是同一国家的人吧，而且……”

阿罗斯看着艾莉西亚再次笑了起来，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你是我在游戏里第一个有交集的玩家啊。”

“……仅仅只是这样？”

“嗯，仅仅只是这样。”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了。

艾莉西亚盯着面前的契约，却迟迟没有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而阿罗斯则望向窗外，看着街道上往来的、或悠哉或焦急的玩家们。

“你看，人的适应力是不是强得可怕？明明三天前还在害怕得哭爹喊娘，现在却已经渐渐接受并适应了现状，就连我也是，刚开始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时，也是怕得剑都握不住，现在却已经逐渐接受这个事实了……哈，人类苟延残喘的能力，还真是强大啊。”

阿罗斯不知是褒奖还是贬低地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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