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叫什么名字?
鸰……鸰什么来着?鸰塔,鸰特,鸰图,不对,它的名字听上去要更美,像一首歌一样,从优雅的月下美人口中唱出的歌。啊,对了,想起来了,它叫“鸰啼”。
鸰啼,啼叫鸣唱的鸟儿。
是那位先生取的名字。
伊葛莱忒,也是他最先这样叫我的。在那之前,我只是孤儿院的第125号小孩。
命名日那一天,先生俯下身对我轻声说,“我给你们取的是最好听的名字。嘘——别告诉其他小孩子哦。”说完,他冲我眨眨眼,我就像获得了最香甜糖果的孩子一样,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我们两人的。
是我的“宝物”。
我记得鸰啼很喜欢它的名字,但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它的模样了呢?
一只鸟灵,我只记得它是一只鸟灵,它的羽毛是什么颜色的呢?更像鹦鹉或是老鹰?是一只温柔的伴灵吗?眼睛呢,眼睛也和我一样也是碧绿色的吗?
……
全都记不清了。
但我还记得其他孩子的名字和他们的伴灵。
B2房间里的大孩子叫肯西,很黑,矮胖矮胖的,就像土拨鼠。他的伴灵叫俄里,似乎是一只小羊,不,一只小鹿,有狐狸的尾巴和耳朵。
还有山晞,我曾经最好的朋友,绿头发,长着雀斑。伴灵是一只松鼠,白色的皮毛,很爱干净。那位先生给它取名叫穗丹。
甚至经常欺负我的那个男孩的名字我都记得,泽宛拉,毒蝎心肠的男孩,很坏。
那为什么我独独记不起来你的模样呢,鸰啼?一想到你,脑海中只有一片茫茫的灰色,头隐隐作痛痛。在你消失之后,那些我们曾经的朋友也都不理我了,冲我扔石子,把我的头按进池塘中,推搡我,辱骂我,说我是“恶女”。
有时我会突然失去意识,而后醒来,周围是一片狼藉,欺负我的那些小孩受了伤,都被大人们护在身后,大人脸上带着恐惧和厌恶,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但我不是怪物呀。
他们说我“吃”了你,获得了“能力”。
明明只是某天清晨醒来,床边的落脚架上没有了你的身影而已。
你不见了。
我好害怕,找了你好久好久。那天大家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泽宛拉竟然说你是我的牺牲品,我利用并杀害了你。
我很生气,就和他吵了起来,我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就像突然睡过去了一样,记忆出现了空白。醒来的时候,餐厅变了样,桌椅横七竖八,碗筷和达面汤散落在地上,地面与墙壁刻着长长的划痕,看起来就像战场。
伙伴们都不在餐厅里,他们从窗外小心翼翼地偷看我。屋子里只有我和三个陌生的叔叔,我认得他们的制服,是孤儿院的警备员。他们的身上都挂着伤,我也一样。气喘吁吁,对我十分警备。
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做了一些可怕的事。
从那之后,他们就叫我是恶女,是食灵鬼的,恶魔诞下的孩子,肮脏堕落的生物,吸收了自己伴灵来获取力量的自私鬼。
也许我真的是吧,不然为何人类与伴灵合体才能使用的「灵魂文字」,我一人也能使用呢?
我曾经坚信我不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但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确定了……
伊葛莱忒睁开眼睛。
大脑中一片混沌,仿佛一片灰色的荒芜世界,脑后传来隐约的疼痛,“我在哪里?”
她坐起身,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周遭。很明显,她躺在一个房间的一张床上,皮包放在枕头旁,上面的污渍与血迹被擦掉了。她赶忙翻看皮包,魔杖安静地躺在其中,她将魔杖放进袍子的口袋中。
“袍子?我怎么穿着袍子?”
她掀开被子,发现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崭新的白色棉质长袍,外面套上一件宽大的连帽外套,袖口与扣子周围绣着精致的花纹。一吸气,还能闻到阳光菊与海柔根制成的洗涤剂的味道。她不由得脸一红,随后想到为她更衣的人肯定不是苏希路安多,一定是北望塔的某位女**剂师。
糟了。
伊葛莱忒警惕地摸了摸后背的脊椎的位置,并没有发现异样,她舒了一口长气,放下心来。
周围还有许多张排列整齐的木头小床,上面盖着整齐的棉被,但都没有人。长方形的房间另一头是几张木头桌椅。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大的蜡烛台,烛台的下方的花盏中种着一圈日花,花瓣正发出金色的灿烂光芒。
“啊,对了,我是在北望塔的病房里。”断裂成点的记忆随着伊葛莱忒慢慢恢复意识,重新连成了一条线,大脑终于开明起来。
她记得刚刚走入矮岩林时与苏希路安多的对话。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苏希路安多宽阔的脊背给她提供了坚定的安全感,由于毒素侵入与体力不支,加上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的奇妙香味,伊葛莱忒渐渐失去了对四肢与大脑的控制,仿佛被母亲揽在臂弯里听着摇篮曲的孩童般。睡意,或是幽冥中的黑暗在呼唤她,像一条小河,逐渐淹没了身体。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苏希路安多在和陌生的声音谈话,感到自己被抬上了什么东西。再然后,她在病房中醒来,周围是一圈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在人群中间她认出了苏希路安多那张关切的脸。
伊葛莱忒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苏希路安多按住了肩膀。男人粗糙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她能够感觉出他手指上因长年把握武器而长出的茧的形状。
“嘘——小伊,这里的药剂师解了你的毒,睡吧。”苏希路安多俯下身子,在她耳旁轻声说,他低沉的沙哑嗓音带有某种催眠的魔力。
“你安心地再睡一会吧。这里很安全。”
.......
那应该是上午的事,从房间中央日花花瓣低垂的角度来看,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了。
“你好?有人吗?”
她试探着问了几句,然而房间中响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她下床穿上皮靴,系紧鹿皮鞋带,出于习惯随手戴上兜帽。
长睡醒来之后,她感到一丝饥饿。
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没人在房间里也很正常。苏希路安多与灰溪现在一定在北望塔的某处和旧友相聚吧,尽管那时她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但她从语焉不详的对话中也能听出苏希老师与巡逻队中的某人一定是旧识。
只不过另一个人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友好。
伊葛莱忒试着活动左臂,伤口被缠上了崭新的绷带,整齐干净,为她清理伤口的人的手法比苏希老师这样的半吊子娴熟多了。
“肚子饿了,去找点吃的吧。”伊葛莱忒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听到它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嗯?你醒了吗?”
木门被推开,传来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伊葛莱忒抬头一看,一位棕色头发的少年端着一个黑色的木碗走了进来。男孩的双颊有些胖乎乎的,布满了雀斑,眉眼谈不上英俊,鼻头略宽。他穿着一件棕色的套头麻衣,外面套着一条白色的圆形斗篷,固定在一边的肩膀。小腿上裹着布条,一把收在皮具里的短刀系在腰间。
来人的脸上挂着爽朗的微笑。
“快回去躺好,伤尔大师特意叮嘱过我看好你,你的伤口刚刚包扎好,还不能乱动。”那男孩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经过伊葛莱忒身旁,他转头对她笑了一下,“快过来吧。我给你带了库容菇汤来,我想你一定饿了。”
库容菇在供奉平原上随处可见,肉质肥厚细嫩,味道鲜美,是祖迪的特产。离开祖迪三年了,伊葛莱忒记不清上一次吃到库容菇是什么时候,那热气腾腾的碗中散发出的香味让女孩感到更加饥肠辘辘。
男孩将碗放在桌子上,他抬起腿跨过椅背坐了下来。
伊葛莱忒一声不吭乖乖地跟在后面,“谢谢你。我刚好肚子饿了呢。”她坐在男孩对面,却没有打算动手的意思。
“想喝吗?”仿佛是要捉弄她一般,男孩戏谑地问道。
“嗯嗯。”伊葛莱忒用力地点点头。
“扑哧”,男孩笑出声,“你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快喝吧,你现在得到医师的许可了,一直在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伊葛莱忒在双膝间来回搓着双手,“你是医师吗?”
“医师谈不上。我只是伤尔大师的助手。顺带一提,你是被伤尔大师治好的。”
“是吗?”伊葛莱忒捋捋头发,双手撑住下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男孩耸了耸肩,意思是随便问。
“我以前见过那种短刀”,她用下巴示意男孩的腰间,“不过是在屠夫的店里。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医师的助理会随身携带一把伤人的凶器吗?”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男孩错以为她的目光是一把利刃,正一刀一刀地切割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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