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幽夜的铃兰

圣诞节，是神谕最隆重也是最盛大的节日，和字面意思一样，是为了纪念圣子的降生，然而在很久以前的过去，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节日，教皇要穿着洁白的圣衣不饮不食，念诵一整天的经文，民众为了显示虔诚也要跪在路旁祈祷并迎接教皇的车架，据说还曾有，在教皇经过时因发出笑声而被当街斩首的传闻，不过随着时代变迁，这些残酷的历史逐渐被遗忘，陈旧的教条也早被废弃，圣诞节庆典的意味成了主流，教皇不再是绝食念经，而是在车上微笑挥手，与民同乐，集市促销成了家庭妇女的最爱，年轻人之间则流行起平安夜宴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认识了莲奈小姐。

1.莲奈·卡玛希娜·海伦

托圣诞节的福，我店里的生意又好了一些，一些平时对我这个魔法师的店铺好奇，但敬而远之的女士也愿意走进来看看，玛莉娜推荐我制作的魅力增幅香水和听得见药大受好评，前者我还能理解，却实在不明白增强听力的药为什么那么多人买，还大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可是看玛莉娜得意的表情，似乎很清楚原因。

对于占卜之类的事情，其实一般人是很避讳的，提前知道自己的命运，对心脏也不太友好的，我索性直白地告诉了她们，其实预知未来什么的，是非常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进行的运算繁多，耗费心力，损耗寿命的说法也由此而来，而且就算进行再多繁琐的运算，也只能了解的未来的大概，天气如何还稍有准度，人的未来则十有六七会歪的，毕竟人的行为模式，人心什么的，实在太难计算了，要无法回避的、必然到来的答案，恐怕只能去问命运女神了。

于是有人就问我，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这个项目呢？我微笑回答道，话虽如此，抱着娱乐的态度测一测也无伤大雅，听说东方就有求签这种说法，结果是吉，当然皆大欢喜，结果是凶，也就一笑了之，人的命运，还是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听我怎么解释，一位客人便说想要试一试，我让他在桌前坐下，摆出塔罗牌，开始以聊天般询问他最近的情况，兴趣爱好之类的，这是收集运算条件的过程，在得到充分的条件后，代入算式得出了结果，我告诉他，你的未来大致一路顺风，那人还想听更多，我神秘地做了个手势提醒他别太认真，男人愣了一下，心领神会，客气地问我多少钱，其实我是没想收费的，纯粹做个娱乐活动，可是玛莉娜投来的闪亮亮的眼神，叫我没说出口，象征性地收了一响克，男人诧异了一下后愉快地付账了。

没想到他开了头后，身后聚集围观的人，竟然已经排起了队，还有人抱怨太慢了，我暗暗好笑的有两点，一来是这可没办法，我必须保证基本的准度呀，二来，我发现某种程度上，玛莉娜这丫头对赚钱这件事比我更欢喜和热情。

忙碌中的时间总是飞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十二点了，店内的最后一位客人也向我们告辞离去，我才有时间放松下来喝口水休息，习惯了安静的我，长时间的对话让我感觉喉咙都说哑了，玛莉娜也累得趴在桌子上小憩，阿尔盖尔则一脸生无可恋，不能说话，平时担当看家护院工作的它在这一天充当了温顺的吉祥物，被一群人，尤其年轻的女孩子揉来揉去。

“别憋气了，我们今天的收入足够办一桌圣诞节大餐，火鸡和烤肠都有。”我看了看睡着的玛莉娜，压低声音安抚阿尔盖尔。

“竟然要我出卖身体和尊严赚钱，可耻的人类。”阿尔盖尔好像还在生气似的哼哼，尾巴却不自觉地摇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它的神情忽然警觉：“有人来了，乌修。”

我知道了，这次来的绝不是普通的客人，然而我没想到，来人其中一个是索妃尔，她今天穿着玫瑰红的修身长裙，配上那一头金丝般的秀发，哪怕是在同样盛装的人群里，也绝对是亮眼的存在，和先前邻家少女的朴素风格截然不同，我不禁赞美道：“你今天简直像是公主，女士。”

索妃尔俏脸一红，屈膝行礼道：“谢谢，您过赞了。”

之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旁严密包裹着蕾丝边黑裙，有着雪花般白净发丝女士身上，手部少许露出的皮肤也异常白皙，有种瓷器般精致脆弱的质感，这个人犹如暗夜的精灵般神秘莫测，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在隐藏面容，不是想那些贵族小姐选择半遮半露的面纱，而是直接戴上了一个黑色的暹罗猫面具，露出一双浅黑色的眼睛，整个人如同白天和黑夜一般泾渭分明，全身只有黑白两色。

“请原谅我以这种方式与您见面，我不太高兴让人看到。”少女以悦耳的声音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莲奈·卡玛希娜·海伦。”

“你好莲奈小姐，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我手掌按于左肩，屈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节，事实上在心里微微皱眉，诚然是非常好听的声音，但是语调和语速都过于平稳，念字般没有起伏，透露出一股傲慢之感。

“这个晚点再说，”莲奈瞥了一眼角落的阿尔盖尔，又看向我，“可以为我占卜吗？”

2.一笔大生意

我和莲奈小姐在桌子的两边落座，摊开三叠塔罗牌，和之前的客人都不同，我明显有一种宛如对峙的奇妙感觉，仿佛我在占卜她的同时，她也在占卜我，我立即意识到接下来绝不会是友好的交流，而是进攻般窥探着对方的底细。

“莲奈小姐想问什么呢？”我进行了先发问（进攻），玛莉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和索妃尔在一旁观看。

“我本人将来的运势，不需要太长太详细，两三天内就可以了。”莲奈答道，我知道她这是在告诉我，自己有占卜学的基础。

“请抽出一张牌。”

“这并不是主流的算法，”莲奈并没有照做，事实上她的双手从坐下后就一直交叠放在裙上，“通常先从洗好的牌中抽才对，这样被挑选出来的卡牌，像是在开始前就已经被限定了命运一样。”

“确实，这是我流的算法，没有经过任何论证，不会有明确的保证，宛如娱乐般的戏法。”

“乌修先生这么坦率，是承认自己的占卜毫无可信度吗？”

“不，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这就涉及机密了，但是对于一开始就不想占卜的客人来说，怎样都无所谓吧。”我双手十指交叉握住放在桌上，仿佛是在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她。

莲奈没有说话，近乎灰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我。

“那个我说，莲奈，我们是来占卜的不是吗，既然这样，就依店长的做吧。”索妃尔轻一拍掌缓和气氛，她其实很疑惑平时极其重视礼仪的好友，为什么会做出如此类似于砸场子的举动。

莲奈轻轻看了她一眼，抽出了一张塔罗牌，是大阿卡那牌中的“女祭司”

我点了点头，将那一叠中其余的牌收回，我注意到莲奈小姐的肩膀很不放松，大概是因为桌下的手掌正因为忍耐而紧握着吧。

“莲奈小姐的家境一定很好吧，从您的衣着打扮就看得出来了。”

“是。”

“具体是多好呢，大商人的千金、政治家的女儿或者说贵族？”

“这个我拒绝回答。”莲奈小姐冷漠地说，“这件事连索妃尔都不知道。”

我还是点点头，接着说：“请再抽一张。”

莲奈从第二堆里又抽出了一张，这回是小阿卡纳牌中的“圣杯二”

“莲奈小姐和索妃尔小姐是同学和好友吧，恕我冒昧，”我深思熟虑后问出这个问题，“您还有其他朋友吗？”

“乌修！”索妃尔低呼一声。

其实我问出这个问题后也有些后悔了，补充道：“您不愿意回答请随意。”

“没有，我只有索妃尔一个朋友。”莲奈却很平静地回答了。

这让我悄悄咽了口唾沫，感觉事情不简单，这时，莲奈问我：“还有一叠牌，需要继续吗？”

我轻咳一声调整好心态：“不，这一叠是我来抽的，您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请随意。”

随后便也抽出了一张塔罗牌，乃是“太阳”。

莲奈小姐似乎来了兴致，怀抱双臂的雪白手指轻敲起来，“那，您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开了这间商店呢，是否清楚这对于魔法师而言并非什么光荣的事情。”

我回答道：“在我看来，魔法乃服务于人，实现人类愿望之物，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样的发明和发现，无非造福于人都是如海市蜃楼般虚无的幻影，秉承着这个理念，我制做了这些魔法道具，希望能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莲奈小姐回味着我的话，面具之下，我感觉她笑了，声音微妙得生动起来，却让我莫名其妙地忐忑，“好吧，乌修先生，您有资格倾听我的烦恼，以及接受我真正的委托。”

“是什么呢？”我问。

“明天我们学校的平安夜舞会上，我希望与高文·沃尔夫刚成为情侣，”莲奈起身走向店门，“无论您用什么方法蛊惑药、魅惑药还是情笛，如果能顺利我将支付您这个数作为酬劳。”

她干脆利落地张开五根手指。

“五百响克？”我和玛莉娜异口同声。

“是五千响克。”莲奈淡淡地说，“拜托你了，太过不像魔法师的魔法师先生。”

还没来得及等我们从震惊中缓过神，已经走到门口的莲奈转头说道：“哦，对了，我的烦恼是。”

她轻缓地摘下面具，在那之后，就和我先前描述的一样了，如果还要再添一句，那就是，这真是一位不讨喜的美人。

“但是，如果你没能完成这次委托的话，这间店铺就不会再出现在佐伯仑街了，我认真地向你保证。”莲奈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是极为冷漠的眼神。

这句话再一次加深了我的这一印象，我不再掩饰地皱眉：“那个，您还想知道占卜的结果吗？”

“不了，反正我又没入戏，”她戴上面具前看向索妃尔，“谢谢你带我来索妃尔，回见。”

我沉默着目送她离开，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不，你入戏了莲奈小姐。”

是的，根据这场塔罗牌占卜，我大概知道这位少女想要什么了。

不过更详细的情况，还需要实地考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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