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晚唐,父亲为我取名为幼薇。
父亲是个老旧的读书人,满腹经纶,我自小随着父亲读四经,习五诗。
五岁那年,我离乡就学。闺中的日子甚是无趣。每日去书堂听夫子授课,闲来无事时一盏淡茶一本史书,时光就这样飞逝而过。
后来父亲去世,我不得不回乡与母亲一同生活。彼时那年我刚十岁。
这一年,我以为平静的生活中被埋下一颗巨石。
他叫温庭筠。他是唐代的大诗人,他一生郁郁不得志,屡举进士不第,长被贬抑。
那时他待我极好,我为他的学生。几时吟诗作对,几时述尽满腔怨愤。
认识他的那年,我学会许多东西,笔下的诗,那是我空有才学不被赏识的怨恨与不甘。而这些,温庭筠看得出来。从几何时起他我的心中开始被这样一个男子所填满?
父亲去世后,家中只靠母亲做些绣活卖给妓院女子为生。
我在那条巷子中看尽了男女痴缠,一点朱唇万人可尝,一双玉臂千人之枕。年少时我以此为耻,可慢慢的,我看惯了这些炎凉。而温庭筠,他是父亲死后除母亲外我唯一的寄托。
这场感情,终归是会无疾而终。我心中晓得,他大我近两辈,又是我师长,我可以不顾及世人眼光,但他终归会为我着想。
李忆,是飞卿为我引荐的男子,是他觉得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
我顺从了,我嫁于李忆为妾,我期盼着放下飞卿,全心全意去爱李忆。
婚后我数次和温庭筠以诗作和,我与他是世人眼中的忘年交,是才气相通的知己,如此便够了。我只盼望着守好现下的温柔安定。
可婚后的日子却不如意,李忆已有正妻,哪怕他再喜爱我,哪怕他与我再情投意合,终归抵不过他心中的利。
我再次被李忆所弃,他许我以诺言,我入长安咸宜观,出家为女道士,更名为鱼玄机。
可长安的雪落了一年又一年,燕南去又回,等待的时光多么漫长啊。我那颗心,在岁月长河中一遍遍消磨,最终裹上镀铁的外壳。
我不再等,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大开观门,门下名人骚客无数。
后来恰逢李忆回长安,哦不,应尊称一声李员外。我心中无限嘲讽。
温庭筠送他回府,那年我作诗,温庭筠亦作诗相和。我看到时笑了笑,压下心中的苦楚。
你可知道观的夜有多寒凉?我守在窗前望着月光,我恨透了自己这女儿身,我恨透了李忆,也怨温庭筠。我看着红颜一点点凋零,那颗心已经变老。
而我的婢女,她还年轻,她有一张鲜活的明媚的脸,有一颗年轻奋不顾身的心,我没有。这样的她吸引了我门下的骚客,我嫉妒了。
那一刻我的心中凄惨的满是怨恨,我厌恶我经历的一切。我杀了她。
我不知我是否后悔,尽管因此入狱。我只在乎温庭筠可对我怀有歉疚?李忆在每个午夜梦回可否能想起新婚时他的温柔呓语?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可我并不悲伤。我终于能够摆脱这一切。
出狱后,一年春意盎然,桃花开了满树,春风夹杂着初生的绿草。我坐在桌前望着远方,末了叹气。
那日行刑,我似乎在人群中望见了温庭筠,他的眼神我看不懂,可那令我心惊。
当意识全部被抽空那一刻,我忽然想起那年我二人吟诗作对,共述衷肠。
我忽然懂了,温飞卿,这生是你负我,我后来余生的种种痛苦,点滴幸福皆是你一人赐予,可我不恨你。
我想再回到年少,做个寻常女子,春时摘花为面首,夏可泛舟采莲蓬,秋做新衣给情郎,冬守白雪满屋檐。
想来也是极好的……
文/云逍阁·子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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