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魔化（二）

溪边，一枚精灵正在清洗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武器和衣物，一个人类则躲在另一边检查自己的伤口。

威利恢复得还不是很好，但自从醒过来之后，他就发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很诡异的变化。

他低头看了看，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瘦了不少，同时视野也略有增高。

他变高了。问题是，他这个岁数不应该继续长个子，即便长，也不可能这么快，这么明显。

还不止是身高问题，威利伸出手，觉得自己的皮肤变了颜色，较之前更深更红。有点像是遭到了暴晒，但他分明不记得自己有被突然这样晒过。

此外，威利确信自己被恶魔打断了骨头，因为他并没有直接晕过去，而是痛苦挣扎了一番。但现在，他却毫无痛苦的感受，仿佛裂口都愈合了一般。

连体能的恢复速度都变了。醒来时，威利还全身乏力，但在吃了令精灵都感到惊讶的大量面饼后，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在迅速恢复。

其实他还能吃，但他不敢了。

这不正常。威利的心头沉甸甸的，不禁想到了魔人。

据说魔人都是些投靠地狱的野蛮人和邪教徒转变而成的，可他……

他没投靠地狱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投靠地狱。

还是说，是恶魔血的影响？

威利不知道原因，但他知道这很不妙。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就这样还不断有一种烦躁和破坏欲在他的心底不断滋长。

“威利？”精灵塞上了灌满水的水囊，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士兵有些狼狈地从树后钻了出来，一边还在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女士，有什么吩咐吗？”

威利感觉和精灵小姐待在一起时，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变得有礼貌了起来。

精灵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恐怕低估了眼前的士兵。之前威利要么闭着眼睛，要么就站在阳光下，精灵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此时，士兵站在树下的阴影中，眼睛仿佛闪过了几丝红光。

有一种凶残暴戾的气息。

精灵隐约有了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她突然想到了那种强大的怪物，它也有着发出红光的眼睛，只是更大，更亮。

她深吸了一口气，扶了扶挂在自己腰间的原属于士兵的弯刀。精灵一边领着士兵返回临时营地，一边问：“你之前说现在已经没有精灵了？”

“啊……是的，我本是这样以为的。”威利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手无寸铁，而精灵有意无意地侧身对他，“大家都这么说，说精灵们把文明的火种交给了我们人类，但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原来的地盘，执意要防守圣城。”

士兵挠了挠头，感觉自己的指甲似乎变尖变硬了：“我父亲说，从我太爷爷小时候那会儿开始，就已经看不见精灵了。虽然帝国的老爷们一直宣称皇帝陛下的父亲是精灵，但是……”

威利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对不起啊，女士。我就是一个大老粗，一直都不怎么关心这一件事，知道的不是很多。”

他没敢说精灵、国王公主、以及贵族小姐都大量存在于哪些大家私下里一直在用以自我安慰的故事中。尤其是精灵，更是许多黄色故事的女主角，而这方面他可知道不少。

精灵没有再说话。她领着士兵回到了营地，随后请求士兵坐在一块石头上。她下定了决心，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不打算给二者之间的关系之间留下隐患。

威利疑惑地看着精灵走到了马旁，和他拉开了距离。她抚摸着马鞍，突然问道：“你们人类都和你长得差不多吗？”

“啊？”威利一时之间没能理解精灵是什么意思。

“我们人类长的应该都差不多吧，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没听说哪里有人长得特别奇怪。”威利想说希尔女士特别好看，但这太轻浮了。他继续回答着精灵的问题：“大概只有皇帝陛下跟我们不一样吧，因为老爷们都说他有高贵的精灵血统。”

精灵叹了口气，觉得对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聪明。她盯着士兵的眼睛：

“之前你说那种怪物叫恶魔对吧。”士兵有点反应过来了，但精灵不打算继续打哑谜，“你现在就给我一种恶魔的感觉，看我就像是在看食物一样，这让我很不安。”

她想了想，又补充到：“还是人类都和你一样？都眼睛发红，吃的那么多？还有着这么强的恢复能力？”

精灵又给了士兵最后一击：“要知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可连腰椎都是断的。”

在精灵的目光下，眼前的士兵就仿佛又被打断了腰一般低下了头。他一直想要逃避的事实被彻彻底底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低下了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不知道，我之前不是这样的。”从威利的指缝之间，传来了瓮声瓮气的声音：“我觉得我自己有点儿像魔人……甚至我可能现在就快变成魔人了……”

“魔人？”

“就是和地狱力量产生联系，受到地狱影响的人。”士兵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因为精灵的质问而感到生气，尽管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心里一直有股莫名的愤怒和烦躁的情绪。

这位来自牧场的小伙子感觉自己特别没出息，因为他喜欢听精灵的声音，哪怕这声音所传达的内容是他所不愿接受的。

“魔人都是些残暴的生物，我能感觉到，我现在也有那种想要破坏的欲望。”威利深吸一口气，“我见过魔人，也知道邪教徒可以转变成魔人，但我没听说过还能有从魔人变回来的。”

“我相信我们的队伍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正在我们前进的路线上，但我现在可能正在转变成魔人。”威利想了想，老莱安可能认为他已经死了，这样他的家人还能得到一大笔补偿。

可如果他这时候回去，就他现在这幅样子，说不准会被认为是投靠了邪教徒，成了叛徒。这样的话，他的死使得家人没了补偿不说，他个人的未来也是一片黑暗。

可如果他不回去，最终恐怕也是在无人处变成一个魔人，依然是死路一条。

士兵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但奇怪的是，这种绝望的情绪在以前会让他哭泣，但在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又烫了起来，肚子也开始变得有些饿。

这都不重要，既然世界抛弃了他，那他还可以报复这个世界。

威利龇了龇牙，很想吃些肉。

之前那具挂在树上的应该不错。

精灵敏锐地察觉到了士兵身上的变化。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攻击对方，或者想办法挽救他。

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救他，就当是她自己的法术实验了。如果不能成功，再选择攻击或者逃跑也不迟。

“打起精神来！鼓起勇气，士兵！”精灵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变成什么样吗？你想变成恶魔吗？”

望着眼前突然显得有些迷惘的男人，她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别担心，你不会死，也不会变成恶魔。”

“看着我的脸。”精灵如同一只妖精一般，试图蛊惑眼前的士兵：“我可以救你，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在一片沉默中，精灵松了一口气，松开了刀柄。一阵微风拂过，她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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