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忘不掉

蜀地的秋天感觉总是要比外面早一些，杭州府的暑气未消，可蜀门的雨夜已经带上了些许幽冷，只有点起屋子内的炉火才能让人格外潇洒地在屋内赏雨听音，但是蹲在炉边就不是什么享受的事情了。我擦了擦汗，小心地将煎好的药倒出来，走到床边放在了小桌上。

此刻的元雪倒是这个屋子里面最为享受的人了，穿着单薄的内衣缩在被子里面，一手翻着一本小说，不时端起茶杯抿一口。嘴角带着格外放松的笑容，全然没有了白天的样子，更没有了平日里六扇门绣春刀的豪气，倒真的像是蜀门的某位贵夫人在这凭栏听雨。我现在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元雪了，也许，她本来就不像我所想的那样成熟吧。

“元雪，起来喝药了。”

我看着她，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说。

“我胳膊好酸，怕是端不起来啊。”

元雪放下了手上的杯子，直接闭上眼躺在了床上，只给我留下微微冒着水气的药碗。我尴尬地看着面前的元雪，今天的元雪可是确实没有喝醉……那这又是怎么回事……这是在撒娇吗？

元雪毫不在乎，就这样躺在床上，大有一种我不喂就不喝的坚决，我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轻轻地扶起元雪，元雪抱着我的脖子坐起身，带着无比满意的眼神靠坐在床上，眯起眼看着我，似乎很期待着我的下一步。我端起药碗，盛起一勺送到她的嘴边，她抿了抿唇，平静地说：“烫。”

“这药得趁热喝，不然都沉底了效果不好。”

“烫。”

“……你是谁家的大小姐啊。”

“我是元家的大小姐啊。”

元雪理所当然地看着我，接着说，“怎么了，我们元家就比不上秦家？要说起来，我们元家可要比秦家地位更高啊，我们家也是出过太医的。”

“行行行，元家大小姐。”

我吹了吹药，送到了她嘴边，元雪眯起眼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张嘴喝了一口。我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着她喝完，我自从行医到现在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给别人喂过药了，就算是过去也是给孩子喂过，现在来看这元雪也是个大孩子？

“师弟……哎呦，元姑娘这是……”

门被师姐轻轻推开，师姐本来带着笑意叫了我一声，看到我给元雪喂药惊呼了一声，然后干笑着看着我们，说，“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什么，元雪刚上山身体不是很好，我给她煎药恢复一下。师姐，您有什么事？”

我一边喂着元雪一边看着面前的师姐，问。

“那个，老太太想让你这段时间给秋池调养一下，希望你现在去给秋池号个脉，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啊……”

我刚想站起身，元雪就猛地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衣服，这一下差点将我整个人就拽到她怀里，这哪是一个连端药碗都费劲的女人……我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苦笑着看着面前的师姐，说：“师姐，我这边还得照顾元雪，等我照顾完元雪之后再去给秋池看看，今天我看了秋池练功的样子完全没有问题。身体肯定也是很棒。”

“那行吧，你先照顾好元姑娘。”

面前的师姐似乎非常尴尬，赶紧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屋子。元雪颇为有些不开心地推了一下我的后背，说：“你这烂好人的性格能不能改一改，我要是秦惜墨也会很不满。明明人家才是你妻子，你对所有人都一样谁都不会开心。你现在明明在照顾我还要出去，我现在真的为秦惜墨可惜。”

“可总也不能放着秋池不管吧。”

“她可没事，下午打我的时候精神焕发。”

一提到下午的事情，元雪似乎还有些生气。我苦笑看着她，然后说：“我给你喂完就去给秋池看看。不过看起来，老太太也希望秋池能够打这一次的问剑，正常来说秋池这么年轻是不能打问剑的。”

“那也就是说老太太其实也在提防我啊。”

元雪喝完最后一口药，长舒了口气，接着说，“如果说秋池打赢了的话，那我的位置就很尴尬了，估计那个时候老太太就会把我扔了吧，到时候你就彻底不能离开蜀门了，你觉得你能够找机会逃出去吗？”

“……那我只能尽力让你恢复了，当然，不全是为了问剑。”

“那你就趁着这个时候，去对那个秋池做些什么。”

元雪无比严肃地看着我，在我的耳边继续低声说，“当然不是让你毒死她，但是你肯定能够让她虚弱吧……”

“不行，绝对不行。”

我听都不想听完，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元雪，说，“我行医之人绝对不会下毒，绝不可能，我在拜师的时候说过了，如果我将医术用在这种事情上，我就自断三指。”

“又不是让你下毒，你让她腹泻也可以啊。”

“绝对不行。”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元雪看着我的样子冷哼了一声，然后抱着双臂说，“倒也无所谓，那个小丫头也绝对不可能赢，她经验太差了，打一个两个还行，打三个就开始吃力了。她多半是赢不了，最后还是要看我。”

“那你下次就好好吃药，早点恢复。”

“那你就要好好喂我。”

元雪倒是毫不客气，这个时候也全无羞涩的样子，倒像是满足了什么奇怪的癖好而得意洋洋。我将药碗放在一边，然后转身拎起药箱要出门。元雪突然从床上站起身，在我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拉起一边的雨伞递给了我，笑着说：“早点回来。”

“嗯，那我走了，惜墨。”

这一瞬间，我们两个人全都愣在了原地，我惊愕地看着身后的元雪，元雪抬着头，表情十分地奇怪，明明露着笑容，可是表情却显得有些寂寞，一双狐狸的眸子带着责怪和苦涩化成针刺着我的心头，让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是的，我下意识地认错了，平日里面在我拎着药箱离开的时候，递上雨伞，为我整衣的那个人都是惜墨，躺在床上被我喂药的也应该是惜墨，应该做这一切的都是惜墨而不应该是元雪。这不是我故意的，可我看到元雪现在的眼神，却有些莫名的心痛……

这是为什么呢……

“你，就是忘不掉惜墨是吗？”

元雪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毫无笑意的笑，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压住哽咽，她擦了擦眼角，沉默地站在了原地，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说声对不起，可却没能接触到元雪的身体。在这一瞬间，我也突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我只不过是叫错了名字，对于元雪的打击就如此之大吗？

也许……

是这样的吧……

但在我的心中，为我整理衣服，坐在我的床上悠然自得，在病时让我去主动喂药的，应该，都是惜墨一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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