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女医

这里是海商和内陆的连接之地，因此在湖边浩浩荡荡全都是会逆江而上的船，大大小小的船密密麻麻排布在岸边，哪怕是道路两边躺满了病人，那一艘艘船也没有停下逆江而上的脚步，船上的监工对着下面沉重的脚步一声声大喝，催促着这些瘦弱的肩膀扛着货物上前。

这里这些穿着短裤流淌着大颗大颗汗滴的人就是老百姓的样子，在这充斥着汗味和藿香味的浑浊岸边我看不到江湖的影子，这里会有恶霸，会有欺软怕硬的恶徒，只是，这里不会有手持三尺青锋的逍遥剑客。

对于那些梦想着江湖的年轻人来说，这里没有江湖的味道。

那些所谓天下无敌在江湖中恣意妄为的天才都不会注意这里。

除了我以外，没有眼睛还看着他们。

正如同杭州府医药界有着自己的组织杭州府医药盟一样，在这里的各位船长也有自己的组织，形成了一个松江府船运总会，而这些船都接受总会的调遣，而总会也会协调向什么地方发运货和价格的问题，而这次来找我的人，就是船运总会的主账。

总会大楼就在港口旁边，此刻药方就保存在这之内，我们快步走上楼梯，走到了主账办公的房间内，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标准用来写药方的纸张递给我，我看了看，笔迹遒劲有力字迹清晰可辨，这说明这位医师基本功很是扎实。

我顺着药方看下去，不由得心生佩服，不得不说，这松江府名医确实有一手，所选药物真的和我所想差不多，做到了一方四样，看得出来，他诊断病情非常到位，也注意到了这疾病的根源所在，排湿气，去清热，生津补血都考虑到了。

可是为何没有效果呢？

“宋大夫，还望您能够给好好看看，我们这苦工都已经倒下去快一半了，这每天的运量不能减少，剩下的，就算是我们抽死他们也跟不上啊。您给看看到底是不是药方有问题，如果有问题，还望您赶紧开一副新药。”

“这药方没有问题。”

我放下了药方，摇了摇头，说，“思路很对，选择的药物也和我想的差不多。”

“那为什么不生效呢？”

他的手焦急地拍着，皱着眉头恳切地说，“这药能让人不死，但是这也治不好啊，这最近又总是死人，您看要怎么办啊。这每天我们花的人参钱就贵得过分，真是熬不起了。”

“如果还不生效，那么就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剂量不足。这样，我给你改一下，如果有效果，应该很快见效。”

我拿来笔，改了几个数字，然后将人参划去，写上何首乌，交还给了主账，主账接过药方，愣了一下，干笑了一声，说：“大夫，虽然我不太懂医术，可我也知道石膏不是人吃的东西吧，之前上三钱我还可以理解，可您这一次熬八两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啊。”

“没问题，就用半斤，石膏性纯良，多服绝对不会有问题，这药方无误却无效，必然是因为石膏不足无法去热，至于人参你觉得价格太贵那就换成何首乌，人参为去实热，而这群病人是虚热。何首乌还可补血，效果会更好。病人体内气并无多大损失，最大的损失是心血，照此方抓药，明日就应该能够止泄。对了，记得把他们拉出来的东西都处理了，别盖层土就不管。”

“人都管不了谁还能管得了地啊，既然……既然您这么说了，可要是吃出问题怎么办啊。”

“如果吃出问题，你就将我送官。我开的每一张方子我都会认。另外，这种病容易传染，一定要记得，这段时间内所有喝的水都要煮沸以后再喝，千万别心疼柴火钱，可以用大锅煮水给这些工人喝，另外，切记最近不要吃海鲜，绝对不要吃海鲜。”

我在修改之后的方子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交还给他，继续说，“请务必不要告诉这位医生我改过他的药方，对于医生一定非常介怀自己的药方被修改过。这张药方没有问题，只是过于小心，这都可以理解。还望您不要去找这位医生的麻烦。”

他奇怪地看了看我，然后干笑着伸出手将药方重新收了回去，继续说：“您有些多虑了吧，您是杭州府的医生，他是松江府的，二位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您何必要如此小心，这种看不好病的医生在松江府只能是祸害，您为何还要迁就他？”

“不管是谁都不能说自己能包治百病不失误，而且这药方本就无错，只是剂量不足，这种霍乱确实很罕见。这位医生诊断无误能够一方四补已经非常优秀，还望您千万别过于苛责。为医者不能对他人的药方随便涂改，今日病情紧急我无法和这位医生联系上，因此私做涂改实属无奈。”

我看着面前的主账，低头行礼。主账看了看我，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小袋银子递给了我，说：“早就听说宋大夫医德高尚，如今来看确实名不虚传，这是给您的诊金，多余的，就当做是谢意。”

我打开布袋，数出本来说定的价格收进口袋，剩下的放于桌上，不顾主账在后面的喊声转身离开。我看着外面简简单单用一层沙土盖着，完全挡不住纷飞的蚊蝇和蛆虫的烂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出来吧，不用藏了，人家没说什么。”

主账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正在给一群拿着铁锹的船工发钱的宋大夫，微微叹了口气，说，“这世界上还真有如此君子？不图虚名，不为私利，他不多拿诊费我就已经很佩服了，现在居然还花自己的钱雇人清粪，如此来看，松江府百年底蕴尚不如杭州府一小医。”

“父亲，对不起，此病是小女无能未能治愈。小女自觉熟读医书，然而现在来看，不过只学到了皮毛而已。”

屏风之后，一位少女慢步走出，二八年华下是一双干净透明的淡黄色眸子，淡粉色绣着花枝的裙衬着少女粉嫩的面容，少女的可爱靓丽让花朵显得有些逊色。她走到父亲身边，深深行礼，然后抬起头，看着窗外，低声地说，“小女早听说杭州府遍地名医，可我完全未想过名医居然如此年轻。如此医德，实在让小女敬佩。只是，宋大夫改后药方是否生效还未知，小女这就去买药煎熬。”

“嗯，你去吧。”

“父亲，我还有一事相求。”

少女对着自己的父亲，弯腰行礼，然后抬起头，坚定地看着窗外的背影，低声说，“小女立志学医，却一直苦于没有名医指点，因此开方有误不敢加量，而面前名医小女实在仰慕，如果父亲允许，那么小女会在治愈病人后前去拜师。”

（很多人都以为中医见效慢，但其实不是的，对于急症，中医的药方也会很快见效。对于霍乱等烈性疾病，中医确实能做到药到病除。本章中的霍乱方取于古方，据史书记载，中午服药后，傍晚病人止泄，第二日则可开方恢复身体。

之所以现在的中医为何见效很慢，部分原因是急病大家都不去看中医，而慢性病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进展都不会很快。还有部分中医医生故意开方以养体为主而非对症下药多赚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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