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吾为浩劫

第四十六章 吾为浩劫

没有人会在意脚下的一切，在他们的想法之中，桥面之下不过就是肮脏浑浊的江水罢了。不过，让江水变浑浊的东西有很多，可能是垃圾，也可能像现在这样，从桥洞上沿着墙壁缓缓流下的浓稠血液。

凡璃络竟然不敢向前迈步，被雨水打湿的土壤好像变成了沼泽，死死地吸着她的双脚。她的手抵在刀柄上，刀锷处的兽齿随时准备打开，但凡璃络现在被畏惧所控制，她不敢确信自己能够在面对攻击的时候迅速出刀。

这种不安像是慢性毒药，和之前流淌在自己体内的毒素类似，不过这一次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剧烈。凡璃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现在这种感觉，无数次的战斗应该早就磨炼好了一颗如钻石般坚硬的心脏，但这颗钻石现在出现了裂痕。

凡璃络站在能够闻到血腥味的地方，眯上眼重复做着深呼吸。全集中呼吸开启到了战斗时的水平，除了平复莫名的紧张感之外，她还想要让自己尽快进入到状态。

可是，凡璃络没有再继续向着桥洞走去，因为所有气味的源头已经从黑暗里出现。一个巨大但是灵敏迅捷的影子从桥洞口一跃而起，再从空中落下。虽然全集中呼吸让凡璃络渐渐恢复过来，但是那个影子落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刚刚反应过来拔刀。

由于雨水扫去了地面久积的灰尘，所以这个身影落到地面时并没有像他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有着激扬起的尘埃衬托。

“你果然来了！”

凡璃络很熟悉那一张脸，可是又对他的身躯感到陌生。

穹苍陵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的他足有三米高，能够看出肌肉是短时间内发生膨胀的，僵硬肌肤包裹着一个个肿块，透着血红色，这些肿块让他的身体变得十分不协调，虽然巨大，但是看着像是被强行拆解下又被错乱拼好的一个玩具，躯干甚至是倾斜的。穹苍陵的脸就夹在一堆肿块和浮肿的血肉之间，面部扭曲变形，眼球凸出几乎要爆裂。

“你……”凡璃络马上向后方跳去，拉开了与敌人的距离，日轮刀已经出鞘，拔刀速度之快以至于能够看到刀刃处因挥斩而产生的弧形气浪。

“我第一次感受到你的恐惧。”那张恶心的脸露出了笑容，上扬的嘴角让两侧脸颊发生皲裂，从裂缝之中伸出了很多细小的血丝。

凡璃络现在确定，自己已经找到了一切的源头，让所有人感到不安的源头。

“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就连命橆都不能，更别说你们人类了。”

“命橆可是你们的……你们的领导……”

“领导？”凡璃络一本正经的话语让穹苍陵忍俊不禁，笑容变得更加放肆，“他以为自己是谁？我现在已经脱离了弑阳组织的约束，我已经是鬼王，不需要什么鬼皇来限制我了！”

“鬼王……鬼王只有无惨，鬼杀队记载里的鬼王是长相妖艳俊俏的男人，而不是一团让人作呕的腐肉！”

凡璃络稍微压低了自己的身子，随时准备发起剑技。

“无惨又是什么鬼东西？”

穹苍陵的话语还没有完全传到凡璃络耳朵里，但是凡璃络眼前只剩下了一团未散尽的残影。她迅速抬头，果然看到了巨大的影子正在朝着自己站立的地方下落，她看清了鬼手上的每一根利爪，远比日轮刀要锋利。

凡璃络向一旁躲避，但是手臂依旧被切开了几道血痕。

落地之后，穹苍陵像个脚踩败者的搏击选手，将利爪举到自己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的血迹。

“好恶心……”他一脸厌恶地说道，“为什么会有紫藤花的味道？”

“我倒是希望这股味道能够变得浓烈一点，让你也体会一下被剧毒折磨的痛苦。”

“龙之呼吸·水龙式·肆之型·天海灭！”

凡璃络无视手臂上的伤口，双手握刀于身侧，集中力量让双腿推着自己前进。她离穹苍陵的距离还在日轮刀攻击范围之外，可是突然停下向前冲刺的步伐，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穹苍陵看到凡璃络单脚着地，脚尖触及地面，气场直接震碎了大地，但是她的动作太轻盈了，和这股力量完全不合。

刀刃上携带的力量没有幻化做蓝色的水纹，挥刀的瞬间却以执刀者的身体为中心激荡开了一片环形的浪涛。

穹苍陵被浪潮击打而过，但是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怎么回事？”

就好像这股水流流进了他身体的每一处，温润之水顷刻间变成了一把把利刃，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无数块血肉已经被斩下，他的头颅也已经化成了一团血沫。

水龙式肆之型，凡璃络用尽全力使出了尽可能多的斩击，而且幻化成浪涛之中的所有斩击，其力量都堪比水之呼吸的壹之型。

巨大的身体在一瞬间就化成了碎肉，在地上铺开，穹苍陵感觉自己的躯体像是被一颗炮弹击中一样，每一处碎裂他都能察觉到。

但，这并没有结束，就算连着头颅一起成为了烂肉，他的意识还是存在的，每一块碎肉都已经成为了一个单独的躯体。

凡璃络还是能够闻到那股鬼特有的刺鼻气味。战斗还在继续。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凡璃络不敢相信穹苍陵的生命力，这和她熟悉的那只鬼并不一样。

“我跟你说了，我已经变了。”

好像是每一块血肉发出的声音合在了一起，变得像是大合唱一样嘈杂。

面对一地的碎肉，凡璃络不知道该从何处进行攻击，而且穹苍陵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我是所有人的浩劫，万事万物都将臣服在我的脚下！”

碎肉开始移动，糅合成了一个巨大的不规整圆球。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但已经变得不像是穹苍陵发出的声音。

“记住，我叫穹苍陵！我就是你们畏惧的浩劫！”

肉球突然发生了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凡璃络击飞，让她成为了一颗打水漂的石子，在江面划出了一道水痕，沉到了江水之中。

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上落下了一道帷幕，血水像是倾盆大雨一样袭染了整座都市。那道帷幕由血肉和碎骨组成，在天空中扩大，让都市成为了自己影子下的一部分。

纪海市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也都被血雨所浇淋。每个人都被恐惧感染，但是现在并没有人开始尖叫逃离，他们拿出了手机，准备记录下自己看到的一切。

李梦瑾还在奔跑的路上，血水将她染红。眼前的这一切印证了她的直觉，却又突破了她的直觉。

“该死！怎么回事？”

她抬头能够看到由血肉组成了巨大穹顶像是一个锅盖一样罩在了纪海市的边缘，将入夜时都市的灯光囚禁在了这个充满血腥味的牢笼之中。

所有与纪海市相连的道路都已经被这个穹顶切断，跨过江面的桥梁已经坍塌，江水变成血红色，碎肉堆积在江面，让无数航船沉没。

纪海市已经被血肉吞噬，穹顶上的每一块肉体还在蠕动着，发出了肌肉在粘液里摩擦的声音。都市唯一的光亮就是曾经美丽的灯火，而现在每一盏霓虹灯都带上了血色。

终于，人们开始尖叫着逃离雨水的波及范围，开始寻找安全的地方，神话当中的末日似乎已经降临。

在穹顶边缘区的人们拿着能找到的一切东西，拼命敲打着穹顶上的这些碎肉块，但是从碎肉里伸出的触手将他们卷起来拖入到碎肉之中，穹顶撕扯着这些人的身体，好像野兽在吃着猎物。

都市变得一片混乱，而这只是开始。

凡璃络从已经变得猩红的江水里浮起，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所有鬼！听从你们自己的内心，开始行动吧！将对人类的怒火发泄出来，让他们成为你们的食物，成为你们复仇的玩偶！”

穹顶发出了低沉的吼声。纪海市里所有的鬼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倾巢而出。

魅凶言带着刀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她也无法想象在纪海市里发生的这一切。

那个声音响起之时，大脑里感觉刺进了一根冰锥，这阵疼痛远比被鬼杀队的日轮刀砍下头颅的痛苦还要剧烈。她使劲挤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但是体内有一股力量在做着抗争，最终让她从痛楚之中摆脱出来。

“该死的，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这并不是弑阳组织或是鬼杀队做出的，但是整座都市已经成为了炼狱，所有潜藏在此的鬼，不管是不是弑阳组织里的都开始在街道上进行杀戮，尖叫声，求救声，哭嚎声混杂在一起，让身为鬼的魅凶言第一次因为剧烈的恐惧而呕吐。

雾阳和那位流浪汉也经历了相同的痛楚，纪海市里几位鬼喰根本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命橆已经带着骨漫草离开了纪海市，如果他还在，或许能够阻止着莫名发生的一切。

凡璃络游到岸边，根本来不及顾及身体的寒冷。眼前有几只恶鬼在分食一具尸体，他们的眼睛血红一片，完全成为了受本能驱使的野兽。

少女的身体在颤抖，不断从喉咙里咳出血液。

“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恶鬼看见了她，丢下被他们大卸八块的尸体冲向凡璃络。这些都是低等级的鬼，凡璃络顺手一挥手中的日轮刀，轻松斩下了他们的头颅。

而此刻，都市里，无数只鬼在进行着杀戮。穹顶的碎肉上还伸出了很多触手，在都市内寻找着目标，将他们带到空中。

现在，被穹顶笼罩的大地成为了穹苍陵的一个餐盘，那些触手就是他捕捉猎物的方法。

凡璃络呆滞在原地，看着远处沦为火海的都市中心。嗅觉已经失去了作用，因为她从来没有闻到过如此浓重的血腥味，空气之中也好像只剩下了这么一种味道。

几根触手从她背后袭来，但还没有接触到她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断裂。

叶潭寺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他收到了凡璃络鎹鸦的求救，一路上斩杀着恶鬼，浑身都是恶臭的血液。

“你没事吧！”

他焦急地问道，而那几根被斩断的触手被穹顶收回了。

“我……我还好……”

凡璃络失去了力气，她像个死人一样回答着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潭寺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用这种急迫 的语气说话。

“是……是一只脱离了弑阳组织的鬼。”

“跟我走！市区里到处都是鬼！人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叶潭寺没有久留，他直接朝着市中心进发。凡璃络缓过神也跟了上去，但她不想看见那片地狱里的景象，这应该是她一切恐惧的来源。

穹顶上不断伸出的触手和四处横行的恶鬼让原本美丽的夜景成为了炼狱的火海。从穹顶完全展开到现在才刚刚过去了十分钟，纪海市的每条街道上已经散落着无数残肢断臂，就连噩梦都不敢编制这样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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