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凝视深渊

深渊是一片漆黑而不可视的。

而此时，夏尔前方的脚下就有着这样的深渊。

若是放在以前，这种鬼地方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毕竟夏尔还有点恐高，之前坐在小灰背上旅行的时候都非得趴着才觉得舒服点。

不过有时候也会有想作死的时候，明知道自己怕得要死但还是忍不住去看一眼。

而她现在就是这样做的。

“......好暗。”夏尔趴在洞口旁边往下探了一眼。

什么都看不到。

夏尔突然警惕地站了起来，看向了前方。

“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吗？”男子突然出现，背着手说道，他站在深渊的上方，就好像是深渊洞口上有着透明不可视的一层东西。

那名男子身着白袍，白袍看似朴实，却镶着细不可察的金色边纹，从中能看出一丝脱离了世俗凡尘的超脱......

以及一丝......骚气？......好蠢。

虽然夏尔能看出来对方在努力在她面前营造自己帅气良好的第一印象，但上面那句话就已经是夏尔的全部感想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艾斯卡克，我是这个世界的知识之主，我拥有它们，我无所不知，却又一直在学习，你可以称呼我为......学者。”艾斯卡克朝着夏尔标准地行了一礼，语气态度颇为恭敬，却还是透露出了一丝上位者的高傲。

他应该也是某个什么幺蛾子神吧，管他呢。

“......呃......嗯？”

夏尔耸了耸肩，她当然不会这样称呼对方，事实上她更喜欢按照印象给人取外号，既然已经确定了对方没有太多的恶意，也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了。

她比较习惯把谈话的主动权交给对方，自己听着就好了。

反正不管是谁，也拿她没办法，上一个敢套路她的人已经被她打飞到天上去了......印象里是有这一回事的。

“不不不，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弗兰德小姐，你现在这样看起来就像个很容易被人拐骗的小朋友，被人卖了都帮人数钱的那种，上一个骗你的人确实被你揍了一顿，可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谁？”

“圣光女神索雷亚。”

“......她被我打飞到天上去了？”

夏尔虎躯一震，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让那个女人吃过这么大的瘪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艾斯卡克遗憾道。

“......无所不知？”夏尔怀疑道。

“咳咳，也许是因为索雷亚修改了所有知情者的记忆里的一些细节......你懂的，那女人的权力大的吓人，搞得好像她才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一样。”艾斯卡克打趣道。

“......”

“所以你明白了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吧？你曾经就被她套路过，你身上的烙印就是证明。”艾斯卡克指了指夏尔的腹部，被衣服遮住的封魔烙印。

“......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们把索雷亚留在你身上的‘监视器’破坏掉就是脱离了她的掌控了？她现在只是暂时疲惫了而已，如果她想要的话，随时可以再把你拉进她的剧本里，而你身上的封印就是关键。”

“......怎么消除它？”夏尔直截了当地问道。

“很简单，直视你自己。”

“......怎么做？”

“过来。”艾斯卡克轻声招呼道。

夏尔的双脚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踩在“深渊”之上，奇妙的是她并不会感到来自恐高的不适感，就好像脚下能看到的一切都是没有高度的。艾斯卡克微笑着指了指脚下的深渊，夏尔眨了眨眼睛便再也看不见对方，也就只好顺着他指的方向向下看。

脚底下是一望无尽的一片虚空，虚空中紫色的闪电与黑色的火焰在不断地翻腾，但除了一片混乱的景象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

“要稍微努点力，或者试着靠近点。”艾斯卡克的声音在不知道哪里传出。

夏尔干脆就趴在虚空上往下看，然后死死地盯着深渊里的画面，忽然深渊的混沌逐渐变得清澈起来，清澈到了足够能看见深渊底下的画面，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简直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

但她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一面镜子，对面确实是另一个自己，她甚至都能看见里面的自己在笑着和她打招呼。

“看啊，那就是原本的你，清澈、纯净、无瑕，抬头看看吧，你已经变得污秽不堪了。”

夏尔抬起头来，不知何时前面出现了一面镜子，刚好可以将她整个人都映在其中，镜子里的她仿佛一道漆黑的影子，只能够看见血红的眼瞳和溢出来的红、紫、黑色魔力，她缓缓起身，甚至能够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原本的虎牙变成了尖利的吸血鬼獠牙，原本漂亮的指甲变成了巨大的爪子——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怪物。

“......这就是你把我带进这里的原因？”夏尔轻声问道。

“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但是不止这点，让我们来看看更多有趣的东西吧。”艾斯卡克从幕后走出来，打开了幕前不知何时摆放好的放映机。

画面上分别映出的是两幅完全不一样的画面，左边的画面里是幼年的人类公主，不用问也能知道是夏尔本人，夏尔又不是没照过镜子。

而右边则是在森林里无忧无虑的小精灵，虽然模样很幼稚，但还是能认出来那就是阿尔温。

“......？”

“别急。”

艾斯卡克悠悠的按下按钮，荧幕上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两名小女孩开始了各自的童年。

左边的人类公主——也就是夏尔，毕竟是被给予了厚望的，所以从小就接受了各种各样的教育，琴棋书画，礼仪剑术，以及关于治理国家的一切知识，日程几乎排满，甚至还抽空去图书馆自学魔法。

右边的精灵整天无忧无虑地到处玩耍，时而在老榕树上挂着，时而和另一名幼小的树精灵黏在一起玩耍。

“......”有点羡慕呢，右边这里。

而随着时间的改变，幼年的夏尔渐渐地长大了，她开始插手国家的政务，也因此获得了更多的成长，此时的夏尔就这样目睹着这一切。

笨蛋精灵这边倒是没什么变化，除了那名跟屁虫一样的树精灵完全消失以外，没有任何变化。

相比起精灵这边，人类公主这边可以说是非常优秀了，甚至优秀到她的宫廷导师都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因为高强度的学习而过于压抑了，但夏尔知道那不会的，因为有一只小小的幽灵陪伴着她，又怎么会觉得无聊？

但是很快，幼年夏尔这边就发生了传说里著名的“血月之乱”，叛乱的骑士们推翻了皇帝的统治......还有就是之前那群吸血鬼在戏台上演出的那一段，只不过他们的演技太浮夸了，完全不像。

恐惧，不安，猜疑，动乱，内乱，虽然皇帝的城堡仍然屹立不倒，但是最后仍然是，帝国倾塌，失去了皇帝领导的各地领主和军阀纷纷宣布独立，世界分裂成了无数份。

而精灵这边则平静许多，仍然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只不过那只小精灵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变得喜欢总是坐在老树根上发呆了。

“这就是你的同伴，跟你比起来简直是......”

“......普通。”

艾斯卡克还没说完，夏尔就平静地说了出来，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对，不仅普通，而且平庸，而且她的一生实在是太幸福了，直到遇到你......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

“你根本不该带着这孩子一起上路，你这是在害她。”

“......”关你屁事。

左边的画面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变化，仿佛静止了一般，这留给两人很多时间来进行谈话。

“我只是觉得你要为其他人着想，比如说那个高等精灵小姐，还有你的宝贝水元素和那只小狗和小蛇。”

“......你知道吗，你现在说话的语气特别欠扁，很像动画片里的反派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哦是吗......不是，你说什么？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永远都不会死，无论如何都不会死，这是诅咒！但是她们和你不一样，就算共享了你的力量，她们也根本没办法完全掌控，你想看着她们跟着你在反抗的道路上死掉吗？”

左边的画面忽然又动了起来，城堡的废墟里爬出了重回地面的恶鬼，仿佛来自深渊。

她知道那就是她自己。

她又舒了一口气。

那是异世界的夏尔·弗兰德，和他夏某人又有什么关系？

画面上的夏尔在不断地摧毁人类王国，可她一眼都没去看。

更多的国家被毁灭，无数的家庭支离破碎，人民流离失所，人们祈祷着神明，希望得到拯救，可却完全没有神明回应他们，就好像——神明都死了一样。

人们————

“......够了。”夏尔将地板猜出了一个凹陷。

“怎么样？你现在就可以从这里走出去，”艾斯卡克在夏尔的侧面开了一道虫洞一样的“门”，十分绅士地邀请道，“去到连我都不清楚，只有你自己才明白的地方。”

“......为什么？”夏尔问道。

“为了你自己，夺回缺失的那一段记忆，只有这样你才能解开身上残留的封印。”

“......我不明白，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讨论这个话题吧。”艾斯卡克退后了一步。

“......”

夏尔望了一眼深渊里净白无瑕的自己，又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漆黑污秽的自己，她也明白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如果原本的夏尔·弗兰德就是如此腐烂不堪的话，她就更要试着找回自己。

夏尔走进虫洞里，临走前还回头说了一句：“......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等我回来再解决小灰和蓝蓝的问题，别让那个笨蛋精灵跟过来。”

“哦，当然......”艾斯卡克走向了正在播放画面的荧幕后方，那里原本应该有一道墙壁挡着，但现在却什么都没有，“我可爱的精灵小姐，现在你能明白你的同伴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阿尔温就正坐在荧幕前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和夏尔那边如出一辙的画面，她们看到的是同步的。

“我......不太明白。”阿尔温迟疑道。

“那现在她要走了，你也要走了吗？”

“不。”阿尔温眼神坚定，“我要去找她。”

“很好。”艾斯卡克露出了赞许的表情，顺手打开了同样的虫洞大门，“去吧。”

......

希贝尔砍下了庸碌无为又怯懦的亚人头目的脑袋，临死前他的脖子上还挂着“狗牌”，希贝尔举着他的头颅朝着底下目瞪口呆的亚人们喊道：“亚人......需要平等！”

亚人们的狗牌们纷纷被拆下，他们无一不高声呼喊着希贝尔的名字，他们渴望尊严与自由，他们......

战争，开始了。

——————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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