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昏暗的灯光下，狰狞的三道裂口如同某种凶兽的爪痕般刻在巨大的液氮储存罐上，空气中弥漫着寒冷刺骨的白雾，从储存罐下方的巨型坩埚中，青蓝色的液体飞溅而出，但在落地前就被极寒的液氮冻结，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尊奇异的冰雕。

被破坏的液氮储存罐周围，站着七具被冰霜覆盖的尸体，其中六具从左胸到整只左手臂的位置都被某种东西整个炸碎，仿佛是什么凶恶的巨兽一口咬去了他们的半边身体。第七人虽然保存着身体的完整，额头上却留下了一条纤细的伤痕，死前惊恐的表情仍旧凝固在他们的脸上，为原本就冰冷刺骨的空气更添了一份寒意。

“说实话……如果没看到那个液氮罐，我还以为袭击他们的是一头成年白龙……”身为森林精灵的朱丽叶对低温的环境十分敏感，她打了个冷颤，连忙扯了扯外套，“他们的死法简直和那些古书绘卷里被白龙杀死的人一模一样……”

“白龙可不会投出匕首刺穿敌人的头颅，”罗密欧戴上手套，顺着墙角的梯子滑下，走到那个完整的死尸旁，观察他头上的伤痕，“它们更喜欢把那些被自己吐息冻成冰雕的生物全部打碎，然后将碎渣混合着矿石和冰块一起吃下去。”

“大侦探罗伯兹先生，或许你可以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来推测一下做出这种行为艺术的人是不是我们认识的同行？”朱丽叶搓搓手，小跑到他身后，从腰包里翻出保温杯喝了两口咖啡。

罗密欧扫了一眼其他六具没了一半的尸体，摇摇头，将目光转向了仓库另一头——那里的地上躺着另外八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身高超过两米，身穿防弹护甲的壮汉。

朱丽叶捧着咖啡杯，走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壮汉身边，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武器和盔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如果那个闯入者不是鳞角种，他在我脑中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一头三米高，浑身肌肉，腰带上插满飞刀，用机械义肢挥舞着巨剑的棕熊了……”说到这，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头棕熊还十分聪明，有点喜欢行为艺术，会利用液氮来模仿白龙杀死猎物的手法……”

“为什么是棕熊？”正在检查旁边几具死尸的罗密欧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身高三米的棕熊。”朱丽叶回过头来，用强调的语气纠正了他，“地上这个傻大个穿着足以挡下部分大口径狙击枪直击的复合护甲，那个闯入者却在砍断了傻大个的巨剑后，将他上半身连甲带人从左肩到右腹生生劈开了，这可不是在铁窗框上捏出手印那么简单的了。”

“你确定……那里是致命伤吗？”罗密欧吓了一跳，连忙跑到朱丽叶身边开始检查那个壮汉的尸体。

壮汉右手中握着一把断成两截的钢制巨剑，如朱丽叶所说的一样，身上的护甲从左肩到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从中漫出，将他从上半身直至膝盖的位置泡在了血泊中。

“有些地方……不对劲。”盯着地上的血看了一会后，罗密欧眉头一皱，开始在他身上寻找别的伤痕，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尸体的左膝上，那个部位在战斗中留下了清晰可见的枪伤。

“杀死他的不是某个鳞角种，也不是什么身高三米挥舞着巨剑的棕熊。”在将尸体抬起看了一眼他的背部后，罗密欧松了口气，“那个闯入者使用的是一支夸张的大口径左轮枪和一把龙骨或者超级合金制成的匕首。”

“无可争议的是，那人是个百发百中的快枪手，而且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还拥有相当程度的战斗经验。”

朱丽叶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喝了口咖啡，冲他眨眨眼睛，仿佛脸上就写着“你快说吧，我听着。”

“进入这里之后，他就利用那个罐子里的液氮冻结了坩埚里正在炼制的‘鬼火’，顺便把离锅最近的七个人冻成了冰雕，在那之后，他投出匕首杀死一人，并用大口径左轮连射准确地破坏了其余六人的心脏。”

“所以说是因为枪的威力过大，才把半个身子都炸飞了？”朱丽叶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六具上身被炸飞一半的冰雕。

“是这样的……”罗密欧点头，随后指了指地上躺倒的七人，“在雾气的掩护下，他装好弹，又解决了那边六个持枪的人，因为他连射的速度太快，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开枪就**掉了，所以死的时候他们的枪都还指向同一个方位。”

“酷……我认识的人里能做到这些的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朱丽叶咂咂嘴，不由得为之赞叹。

“至于第七个人，他没来得及掏枪，所以闯入者也没有用枪对付他……”罗密欧怜悯地看了一眼那个胸口内陷靠着墙死去的人，“肘关节骨折，左胸遭受重击，肋骨断了四根，其中两根直接插中了心脏，给我一种那人和他有私人恩怨的感觉……”

“不过，他的枪掏出来也不一定有用就是了，转轮里的六颗子弹都淬过毒，其中四颗是哑火的。”

“那这个傻大个呢？”朱丽叶踢了一脚身穿护甲的壮汉。

“我推测的情况是，在那个用毒弹的人**掉之后，傻大个已经冲上来了，他先举剑砍向了入侵者，”罗密欧走到被削断的剑刃旁，指了指刃口上的银色残留物和剑刃末端光滑的断口，“但显然，这把剑的强度不足以破坏银龙的龙鳞金属，反过来被那个人用匕首削断了。”

“废掉他的武器之后，入侵者又拔出那把大口径左轮，直接打碎了他左腿的膝盖骨，”说到这，罗密欧又指向壮汉左膝的枪伤，“趁着傻大个失衡单脚跪下的时机，入侵者踩着他的右脚膝盖跳到他背后，同时用匕首从右腰的位置切开了他的护甲和身体，但并没有造成致命伤，之后……”

他弯下腰，将壮汉的尸体翻了个面，护甲上匕首留下的那条划痕，在后心处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护甲下心脏位置那个醒目的弹孔。

“……用那把枪打碎了他的心脏。”

“所以，我们要去其他几个仓库也看看吗？”朱丽叶捋了捋垂到肩上的马尾辫，没能找到几个海盗喽啰暴打一顿泄泄火，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

“很遗憾，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罗密欧摸摸她的头，将目光投向坩埚里那尊青蓝色的冰雕，“我想我们歪打正着得到了比赫柏•斯科比安的赏金更加重要的东西，等今晚涨潮，我们就启航回苍银城。”

————

漆黑，纯净，锐利的刃口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宛如一面奇异的魔镜，映照出老狼花白的鬃毛和浑浊的棕黄色眼睛。

看着剑刃上倒映出的那张憔悴面容，杰克无声地笑笑，将之插回鞘中。

“威廉姆斯小姐，请将这把剑还给纳尔逊少将。”他走到身穿黑色纳尔逊军服的少女面前，把剑交到她手中。

“可是……哈里森先生，少将的命令是等你用完之后我才可以将‘黑日’取回啊？”少女捧着剑，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我已经用完了，”杰克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观赏着不远处几只海鸥从海面掠过捕鱼，“替我谢谢纳尔逊少将，顺便转告她，我这头老狼还没到要装上假牙的时候。”

“我明白了。”少女不再多问，点点头，抱着剑退下了。

老狼王依旧负手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风平浪静的大海，突然，他回过头，对着背后没有人的地方说：“我想巴索罗缪把你送去那个地方，不是为了让你用学来的东西做这些的。”

半精灵少女听他这么说，便放弃了继续躲藏，直接在船舵旁揭下自己的兜帽，解除了隐形魔法。

“老爹……”爱丽丝咬着嘴唇，望向面前四年未见的养父，酝酿已久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怎么了？你应该有话想对我说的吧？”杰克叼上烟斗，从怀里摸出那个银制的火柴盒将之点燃，“还是说，真正的杰克•哈里森让你觉得很陌生，说不出口了？”

“自那天之后，我和佐罗每年假期都在追查你的踪迹。”

“我知道。”杰克吐出一口烟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愿意见你们？”

“就因为你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恶人？”爱丽丝握紧了拳头，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我也杀过人，而且是以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的。”

“那几个狗杂种当着你的面对你母亲做了那些事，他们活该那么死。”杰克面无表情，淡淡地说，“而且我要纠正你一点，不是‘变成’，我本来就是。看来那个叫阿鲁比昂的地方并不教历史课。”

“历史记载的‘青灯狼王’是一回事，我和佐罗的养父杰克是另一回事！”爱丽丝仍然一步不让，固执地说。

“你和我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的三年半，别说得像是很了解我一样。”杰克冷笑两声，抬头望向桅杆上那面狰狞的海盗旗，“你们那个老好人养父从来都没有真正存在过，那只是一个脑子不正常的老海盗在用可笑的谎言来逃避自己的过去。”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爱丽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她咬咬牙，戴上兜帽，从杰克面前消失了，“或许等我们两个都冷静下来了，可以坐下来再好好谈谈。”

听着少女的脚步声逐渐走远，老狼王悠悠吐出一口烟，将烟斗在船尾上磕了磕，转身离开，像是要将那挥之不去的过往远远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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