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缓缓从海平线的尽头升起,清晨的阳光照亮了空无一人的港口,自海港后方那面巨大的白色墙壁脚下缓缓向上移动,数百米高的人造奇迹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它的真容,紧密嵌合的白色石砖上,早已褪色的浮雕向人们讲述着太古时代英雄屠龙的神话传说。
红心联邦,首都,夏尔德雷科,东侧城门——“奇迹之壁”。
数千年前,这个名为诺迪索普的世界的主宰,还是那些背生双翼,遍体鳞甲,能够呼风唤雨的巨龙。那时,这个国家的名字还是“红心神圣联合王国”,一个由弱小人类和矮人组成的岛屿小国,这座名为夏尔德雷科的岛屿是他们唯一的领土。
为了抵御龙类和各种海妖巨兽的侵袭,这个三面环山的岛国花费百余年的时间,在东侧筑起了一面高400米,宽100米,从北至南共十公里长的城墙,并在墙顶和周围的山上建造了十三座能够发射特制屠龙弩箭的巨型弩炮。
时至今日,龙类早已从这世上绝迹,当初那个弱小的“红心神圣联合王国”也成为了整个珍珠海叱咤风云的强国“红心联邦”,那些用于猎龙的巨大石制弩炮早已废弃,爬满青苔,这面城墙经历了数千年后却依旧屹立不倒,像是一位顽固的老骑士,身披早已褪色的白铠,守护着身后那座城市中一代又一代的子民。
银发的少女坐在高耸的城墙边上,望向金黄的海平线,如冰面般清澈透亮的眼睛中倒映出新生的朝阳,微风从少女耳边拂过,吹动那件长风衣深灰色的领子。
停泊在港内的军舰从这个高度望去,只有甲虫大小,城墙边缘没有任何护栏之类防止坠落的装置,一旦失足坠落,大概死相会相当惨烈,但少女却没有丝毫慌张的神色,自然地像是坐在自家的阳台上一样。
“彼特拉克先生,阿鲁比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少女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将风衣的领子扯了扯。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一身暗红色袍子的老人盘腿坐在她身旁,银白色的长发顺着肩膀一直垂到胸口,淡灰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是我还记得,那里和夏尔德雷科一样,有这样一个观赏日出的绝佳位置。”
“在我还没被流放时,经常和哥哥一起,趁着天还没亮时爬上那座高塔,坐在塔顶,喝着廉价的葡萄酒,看着太阳升起。”
“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以你如今的能力,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拒绝你进入阿鲁比昂了吧?”
“大小姐啊……巫师的世界有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老人长叹一声,用手杖在身旁杵了杵,“我和哥哥触犯了禁忌,所以要承担后果,这是我们应得的下场,还请你不要同情我们。”
“你和外祖父总是说着这种难懂的话,我一追问和魔法相关的事情,你们又全都闭口不提了。”蒂娜甩甩脑袋,一脸的不悦。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老人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们两个老头子都答应了你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你引入巫师的世界……”
“她和老爹不过是酒友的关系!把我生下来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十多年都没有回来见过我一面!凭什么管那么多!”一提到母亲,蒂娜的情绪就激动了起来,冰蓝色的瞳孔中凶光毕露,像是在说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比起把我当做亲生骨肉对待的特蕾莎,那个人有什么资格被称作我的母亲!”
“好好好,不提她,是我多嘴了。”老人连忙抓住她的手臂往回拉,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从城墙上掉下去。
蒂娜的生母,多萝西•彼特拉克,如果要形容的话,是一个行事相当荒唐的人。
作为哥哥亡妻留下的独生女,兄弟二人一直把她当公主一样捧着惯着,自己所掌握的魔法知识也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在她成年时倒也成了个像模像样的巫师。
可令兄弟二人意想不到的是,多萝西在18岁生日过后的第二天就留下一张字条,与两人不告而别,独自外出旅行去了。
直到三年后,多萝西才从遥远的夏尔德雷科给他们寄来第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就是她怀孕了,需要爸爸和叔叔去帮她照顾小孩。
收到信的两人即刻动身赶往夏尔德雷科,在两周用尽各种手段的赶路后,他和哥哥到达了相隔万里的夏尔德雷科,出现在二人面前的多萝西却已经抱着一个健康的女婴,笑嘻嘻地要两人为孩子命名。
这时距离多萝西信中说的大致日期还不到四个月,多萝西从怀孕到临盆的时间明显不太对劲。在两人的再三逼问下,多萝西和孩子的父亲这才老实交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原来,多萝西与这个孩子的父亲,爱德华•安德鲁斯,并不是恋人关系,只是平时一起喝酒打牌的酒友,但在一次醉酒后,两人在头脑发热的状态下上了床,不料一炮中奖。
多萝西在发现自己怀孕后的第一反应是去安德鲁斯家,要爱德华和自己一起去把腹中的胎儿打掉,以让她早日恢复自由继续旅行。
但爱德华的父母却不同意,利用安德鲁斯家的权力,禁止医院给多萝西做流产,坚持要让多萝西将孩子生下来,并保证不会要求她嫁给爱德华,孩子会由安德鲁斯家全权抚养。
从没受过这等委屈的多萝西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做出了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疯狂行径——她运用自己的魔法知识,调配了一剂能够促使腹中胎儿快速成长的魔药,将只有三个月的胎儿在一周内生了下来。
兄弟二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传授给了多萝西魔法知识,却没有将巫师的行为准则教给她,她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巫师社会所能容忍的底线,如果让阿鲁比昂的那群人知道,多萝西无疑会成为“仲裁者”的猎杀目标。两人只得给她补上了一堂巫师道德底线的课后,在夏尔德雷科定居,以外祖父和家庭教师的身份保护着这个孩子的同时,防止事情的真相被其他巫师知道。
可能在多萝西看来,蒂娜•安德鲁斯的诞生仅仅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意外,在离开夏尔德雷科的16年间,她甚至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女儿,仅仅是每逢蒂娜生日时寄一封信过来,表示自己还记得这个孩子。
但蒂娜却始终对多萝西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从她开始记事时起,每年生日都会收到多萝西的来信,有时还会带上一些小礼物,这让她对这个神秘的母亲充满了好奇,直到她7岁那年,爱德华迎娶了特蕾莎•康斯坦丁,并对蒂娜说明了她的身世,年幼懵懂的蒂娜当时还不太能理解爱德华所说的事情,只是知道自己会多一个每天都能见到的母亲,并没有太在意这些。
爱德华和妻子结婚生育后,依旧和爱其他孩子一样爱着这个因意外诞生的长女,特蕾莎亦将蒂娜和自己的子女一视同仁,弟弟妹妹们也都很喜欢这个大姐,一家人相处得倒也相当融洽。
每年生日,蒂娜也照常会收到多萝西的信件和礼物,但在她逐渐长大,能够理解当初爱德华说的“意外”是什么之后,多萝西的来信在她眼中开始慢慢变成一种不负责任的象征,使她心中对这个生母积累的不满越来越多。
而使之最终演变成怨恨的导火索是她15岁生日收到的那封信,那天晚上,安德鲁斯家正准备为蒂娜举办生日派对时,邮差将多萝西的信和包裹送到了,蒂娜在拆开信读完后,就黑着一张脸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反锁在里面大哭了一场,直到第二天下午在特蕾莎的苦劝之下才肯出来。
蒂娜向来都把多萝西的信件藏在一个上锁的保险柜里,钥匙只有她自己有,所以除了她和多萝西本人外,谁都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只是在那之后,蒂娜就再也没有拆过任何一封多萝西寄来的信,收到后直接锁入保险柜里,但凡有人在她面前提到多萝西,无论什么场合,她都会立刻大发雷霆。
一老一少静静地并排而坐,感受着海风从皮肤和发丝间流过,太阳已经脱离海平线,上升到了足以将阳光照到城墙后方的高度,被照亮的街道上依旧行人稀少,这座繁华的城市如同一位贪睡的公主,缩在老骑士的身后,蒙着被子不肯起床。
“彼特拉克先生,你和外祖父已经要离开这里了吗?”少女看了一眼老人身边的行李箱,声音里带着些许惆怅和不舍。
“我们在这里待了16年,你已经快要成年了,不再需要我们的保护,我们也是时候回归巫师应有的生活方式了。”老人看着已经成长得亭亭玉立的蒂娜,欣慰地笑了,“不必挂念我们两个糟老头子,你作为安德鲁斯家的家主继承人,被寄予了诸多厚望,将来可是很辛苦的哦。”
“我作为家主的任期也就那几年罢了……”蒂娜两手一摊,无奈地摇摇头,“等到二弟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家主的位置自然是要交到他手里,而那时,我会成为那个格罗芬•纳尔逊的妻子嫁到贝斯瓦尔去。”
“大小姐的未婚夫,是‘英雄’布兰登•纳尔逊的儿子吧?”老人在袍子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只烟斗,点燃后抽了一口,吐出一团淡青色的烟雾。
即便他是个对此类事情不怎么感兴趣的巫师,在红心联邦首都住了16年,多多少少也对那个男人的名字和事迹有所耳闻。
“是的是的……老爹的战友,结义兄弟……大——英——雄——布兰登!”蒂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刻意拉长了话音,“老爹每次提到我和那位少爷的婚约,都要跟我吹他的老战友布兰登有多厉害多厉害,搞得好像我要嫁的人不是格罗芬,而是他的父亲一样!”
“他也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为你挑选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家族吧?”
“我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少女翻了个白眼,老爹是什么样的人她当然知道,在还没有和特蕾莎结婚时,他每天恨不得24小时都把自己带在身边,生怕宝贝女儿出了半点意外,“只是觉得他对我保护过度反而有些烦人……”
老人尴尬地笑笑,不由得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和哥哥,那时多萝西似乎也对他们说过类似的话。
城墙脚下的街道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城市正中央的大钟楼响起了早上七点的报时钟声,沉重的钟摆一次又一次地和大钟碰撞,如同巨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在整座城市中回响。
老人默默将烟斗中的烟叶抽完,收进了袍子里,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座雄伟的城市,拎起脚边的行李箱,用手杖在地上杵了杵。
“那么,老头子我就此告辞,大小姐,我们有缘再见吧。”散发着白光的魔法阵在手杖的敲打下悄然从老人脚边显现,身披暗红长袍的巫师开始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般,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淡化到消失,只余下那朗爽的大笑声在少女耳边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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