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微小的电火花在昏暗的房间中一闪一闪地跳动着，鳞角种少年头戴墨镜，小心翼翼地用短刀拨弄着晶石装置裸露在外的线路。

突然间，底座上的蓝色晶石剧烈地闪烁了起来，从晶石中发散出的青蓝色电弧如几条致命的毒蛇般从金属线路上爬过，转眼之间就把整个装置变成了一坨废铁并将晶石本身撕成了一堆碎屑，随着装置的报废和晶石的粉碎，产生了一声不响但足以让整个屋子都听见的爆炸声。

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雷根眼疾手快，捡起脚边的一个木桶，将还冒着烟的实验现场盖住，甩掉拖鞋躺回了被窝里。

“雷根！”法芙妮娅一脚踹开了早已支离破碎的木门，叉着腰走入卧室中，“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根本就没睡对吧！”

“嗯……？”雷根往被子里缩了缩，露在被窝外的半张脸装出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戴着墨镜睡觉？你真的当我是傻子吗？”妮娅又气又好笑，摘下他没来得及藏好的墨镜，快步走向紧闭的窗帘。

“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雷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纵身扑向正要掀开窗帘的妮娅。

“啊——！”正午刺眼的阳光无情地照入房间里，受到刺激的鳞角种少年捂住眼睛，哀嚎一声，在地上翻滚着。

“已经中午11点了！快点给我滚去洗漱！”少女拽着孪生哥哥的角，像拎猪仔一样把他从房间里拖了出去，“我给过你时间休息，但你选择了继续摆弄你那堆破烂玩意。”

“那我今天还有额外的休息时间吗？”雷根耸拉着脑袋，钻进卫生间开始洗漱，隔着门问了一句。

“如果你想睡觉，等到我们晚上登船之后再说吧。”妮娅脱掉白大褂，围上围裙走进厨房，开始准备午餐，“在那之前，多灌点咖啡给我醒着。”

雷根胡乱收拾了一通后，擦掉嘴角的牙膏沫，扶着墙壁慢悠悠地往客厅走去，茶几后的沙发上，身穿睡袍的医生正拿着一份报纸阅读，见到雷根出来，冲他招了招手。

“你们已经决定今晚就走了吗？”齐格弗里德放下报纸，往边上挪了挪，给雷根让出一个位置来。

“如果没什么意外，凌晨3点启航，”雷根揉着黑眼圈，强打起精神说，“我们会想你的，或许以后有机会还能回来看你。”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走了就离这个地方远远的，别再回来了……”齐格弗里德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件事我要单独嘱咐你，记住别告诉妮娅。”

“你应该知道我基本什么事都瞒不住她……”雷根扭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学会撒谎是在这大海上生存所必要的技能，你以后吃过几次亏就会明白的。”医生意味深长地笑笑，“而且，你在她面前也不见得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举个例子，你和基德•布莱克早在他来这里之前就认识了，不是吗？”

“他全都告诉你了对吧……”雷根打着哈欠，对此倒是没有表现出惊讶，“毕竟是我的地图让他找到这来的。”

“今天晚上会发生一些事，可能导致妮娅失控，”齐格弗里德伸手在背后的一块瓷砖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从墙内弹出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盛有蓝色药剂的注射器，面色凝重地交给雷根，“晚上7点之后不要让她再待在这附近，如果真的无法避免，这是最后一管，以后就要靠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你会死吗？”雷根迅速将注射器藏起来，皱着眉头问。

“或许吧，但如果是死在那个人手里，我没有资格为自己辩解。”医生坦然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像是在谈论与一个老朋友的重逢，而不是自己的死亡，“万一我死了，你们也不用费力去找我的尸体，杀我的那个人会帮我把骨灰撒进海里。”

“我和他……有过约定的。”

————

“真是搞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佩加索斯筋疲力尽地趴在桌上，对耸拉到额前的头发吹着气，“这可不是我预想的正常姐弟关系……为了那把剑我们已经在棋盘上纠缠了快三个小时了。”

“不再来一盘吗？”基德掰开她攥得紧紧的手，拿过那枚象征利维坦的水晶棋子把玩着，表情轻松惬意，看起来游刃有余，“我们到现在总局数才堪堪平手呢。”

陶瓷棋盘上，黑白两色的飞龙棋子侧翻散落着，唯有那头雄伟的黑龙王贝希摩斯，昂首挺立在黑方的龙巢中，如一座小山般巍然不动。

“想都不要想……到此为止了。”佩加索斯捋着头发，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我不会让你借机骗走那把剑的，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这可以代表你认输了吗？”基德眉头一挑，把利维坦放回她面前的龙巢里，轻轻将之推倒。

“噢，省省吧，格罗芬，我不是希波克里特，你的激将法对我没有用的。”

“看来布兰登给你找的私人教师比他的那个老醉鬼要好多了。”基德无趣地耸耸肩，开始收拾棋盘。

“不，他给我找的是个教我礼仪，舞蹈和艺术的老太太，”佩加索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无表情，“教我这些的另有其人。”

“你很清楚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放下茶杯，淡淡一笑，“从我们还在母亲肚子里时，他就规划好了我们的人生，子女对他而言最大的作用是与其他家族联姻，以巩固纳尔逊家和盟友们的关系。”

基德点头表示赞同，默默听着。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给你找好了未婚妻，希波克里特也被预定要入赘给某个贵族家的大小姐，而我，在断奶之后就被送到未婚夫家里，当了接近20年的童养媳。”

“然后他后悔了，就把你接了回来，用于取代我？”

“错，在婚礼前的那个夜晚，我，帮自己的未婚夫逃走了。”佩加索斯摇摇头。

“那你一定很爱他吧，为了他的自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容身之处。”基德往沙发上一躺，仰头望着天花板。

佩加索斯哼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接着说：“父亲时隔多年后和我见面，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丢了一把木剑给我，要我和他比剑。”

“大致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了，”基德点点头，“我可以问问，那些东西是谁教的吗？”

“我的未婚夫。”一瞬间，佩加索斯看上去有些消沉，像是那张完美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裂纹，但眨眼间，她就又变回了那个没有弱点的佩加索斯•纳尔逊，“可能他从小就不喜欢我，但没有他的帮助，如今的纳尔逊家也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算是某种……等价交换吧。”

“你说这话甚至有点恩菲尔德家的味道。”基德冷笑一声，“老头子最常挂在嘴边教育我们的话，就是‘等价交换，有失必有得’。”

“恩菲尔德的家训，我还挺喜欢的。”佩加索斯歪着头，眨眨眼睛，“作为一个用十八年的过去换来了自由的人，你肯定比我理解得更透彻。”

“对吧？格罗芬•恩菲尔德？”

“随你怎么叫，只要别把布兰登的姓氏加在我名字后面就好。”基德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左轮和匕首，向房间外走去，“那东西属于你和希波克里特，而我，仅仅是芬妮•恩菲尔德的儿子，宁愿被人扣上‘疯子’和‘**者’的帽子我也不想挂着纳尔逊的姓氏。”

“喂！妈宝男，你这是要去哪？”佩加索斯连忙从背后叫住他，“我等下该去什么地方找你？”

“只是去找昨天打了我四枪的杂碎们算一笔账，你就别跟过来了，免得溅出来的血弄脏了你漂亮的婚纱。”基德听到这个称呼眉头一皱，当即回敬了她一句，“如果有闲时间，你可以趁着布兰登的舰队还没把这炸平之前四处逛逛，到了晚饭时间在这家店门口等我就好。”

“顺便，帮我保管下那副棋盘，那可是纳尔逊家传了十几代人的宝贝，如果在你手里弄丢了，你可就是家族头号罪人了。”说完，他也不等佩加索斯回话，反手关上了门。

佩加索斯吐吐舌头，对门外的基德无声地竖起了中指。

————

“看样子，我们要在这座由狼群建立的城市里，两个人和东珍珠海势力最大的海盗团火拼了？”睡眼惺忪的朱丽叶梳着头发，粗略地看了看罗密欧钉在白板上的地图，港口处密密麻麻的仓库大部分都被醒目的红色墨水做上了标记。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这里可没有其他地方那些随叫随到的海耶克骑警，如果我们不想把赏金猎人的生涯送断在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比以往更加周全的准备。”罗密欧打开桌上的手提箱，从中取出一张通缉令钉在地图旁边，“他们自称为‘蝎毒’，首领是一个名为赫柏•斯科比安的鳞角种。”

“哦，你这次选中的目标是他啊，”朱丽叶瞥了一眼那张通缉令，小口喝着罗密欧递过来的热咖啡，“我还在翡翠城的时候就见过他的通缉令了，这家伙是我姐姐接任舰队副司令之后，下令悬赏的第一个罪犯，那时候他的脑袋只值4万金币。”

“现在，他的赏金已经涨到800万金币了，”罗密欧指了指通缉令悬赏金额后那一长串的0，“看来他还是令你姐姐相当头疼的。”

朱丽叶放下咖啡杯，开始在手提箱里翻找，不一会摸出一个绿色的日记本，快速翻看了几页后，突然面露一丝疑惑。

“罗密欧，你听说过黑蝎龙这种黑龙亚种吗？”

“嗯，有印象，之前翻一些古籍的时候有读到过，貌似是长期生活在阴暗地下的黑龙为了适应环境，翅膀退化，喷火器官逐渐演变为毒腺，最终进化成了长着剧毒尾刺的蜥蜴模样。”罗密欧点头，凑上去想看看日记里写了什么。

“非礼勿视！别看我姐姐的日记！”朱丽叶连忙推开他的脑袋，大声嚷嚷。

“明明当初就是你把这东西偷出来的，现在装什么好孩子……”罗密欧一脸无辜地看着护住日记本退得远远的女孩，小声嘟囔了一句。

“闭嘴闭嘴闭嘴！我不听我不听！”朱丽叶用更大的声音嚷嚷着，想要以此盖过罗密欧的声音。

“那好……不争这个了，你来读，有什么问题，我回答，总行了吧？”面对抱着日记本在床上滚动的女孩，罗密欧只好作罢。

听到这句话，前一秒还在撒泼打滚的朱丽叶倏地一下坐直了。

“姐姐的日记里说，斯科比安家族的龙类先祖是黑蝎龙，所以赫柏没有继承黑龙族系鳞角种常有的喷火能力，”朱丽叶清清嗓子，开始将日记里与赫柏相关的情报挑出来讲给罗密欧听。

“但相对的，他有一条致命的尾巴，体内的毒腺会分泌出和黑蝎龙一样的龙毒，并通过刺入敌方身体的尾刺释放出来。”

“赫柏不仅自己在战斗中使用，还将自己的龙毒分配给手下，让他们淬在子弹和刀剑上使用……”

“等一下！”罗密欧听到这，眉头一皱，立刻叫停，“这个说法有两个疑点。”

“首先，淬在子弹上的毒素基本无法生效，多半在淬毒过程中子弹的火药就会受潮哑火；其次，黑蝎龙的毒素是一种生物毒，它无法在活物体外存活超过三分钟。”

“等我们不当赏金猎人退休之后，说不定你能靠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在什么地方当上个学者啥的……”朱丽叶对他突如其来的打断纠错，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他们的子弹上有没有毒并不会改变‘蝎毒’是如今东珍珠海势力最大的海盗团这一事实……”

罗密欧耸耸肩，闭上了嘴。

“继17年前杰克•哈里森的狼群被海耶克集团剿灭之后，赫柏•斯科比安曾被认为是近年来最有可能成为新任狼王的海盗。”

“为什么是‘曾’被认为？”罗密欧眉毛一挑，注意到了朱丽叶的用词。

“因为……”朱丽叶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几行字，“经观察，赫柏的势力壮大后，变得极度狂妄，自大，且对部下有严重的暴力虐待倾向，不具备与他人合作的潜力，并结有数量众多的仇家。”

“结论：只要给出足够高的赏金，赫柏•斯科比安不出两年就会被手下背叛杀死，或者死于某个上门寻仇的亡命徒之手……并无成为‘狼王’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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