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胆小鬼不再逃避（3）

年幼的莲曾自以为无所不能，长大了能成就任何事物。

而第一步为了成为一个伟大且出色的人，他努力地在名为校园的小社会内奋斗。

然后，莲发现了...

——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虽然从那时起就相识的新月一直从旁鼓励莲，告诉他并不普通，但当时还年纪轻轻的莲还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各种与生俱来的条件会限制着他的成长，就连成长的环境本身也会限制着他。

梦想改变了，莲认清了现实，他并不是无所不能，出色的大人只能从出色的才能和出色环境中出现。

那么就把目标调低一点，能得到他人赞赏和认可，能为社会作出奉献，然后勉强达到内心的合格标准线就行。为了在旁一直鼓励自己的人，为了她，只要不甘于平凡，只要努力，肯定就能...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莲顺利地完成了学业。

莲心想终于可以告别那片仅凭试卷上的数字而判断一个人的地方，来到他能够大展拳脚的世界了，只要不断磨练自己，肯定会变得更加优秀，兴奋的内心欲欲跃试。

而现实只是一条不知死活的淡水鱼从河畔游到了大海罢了。

莲努力工作，为了证明自身的价值、为了得到他人的认同、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渐渐地，莲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带着陌生的面具，在名为社会的剧场中扮演着配角的演员罢了。

不断经受磨练的他并不是变得优秀，而是变得虚伪了。

尽管承受自以为是的嘲讽和批判，面对各种不合理且不讲理的不公，莲也能一笑了之了。

但这并不是变得坚强了，而是变得麻木了。

就算得到他人的认可和赞赏，莲的内心也失去了当初的那份喜悦了。

当然这不是成功人士的游刃有余。

而是因为莲理解到，这些赞赏只不过是他人为了更有效且方便地利用自己而行使的手段罢了。

所以得到赞赏的莲不会感到高兴，反而令他感到更多的不信任且反感。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能在这般虚伪的交际圈里谈笑自若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能对他人的冷嘲热讽若无其事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变得不爱笑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

莲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生活上的尔虞我诈是正常的，被不理解自己的人嘲笑和谩骂是正常的，蠢笨的人被骗是正常的，丑陋的人被排挤是正常的，不公平是正常的，弱小的人被强大的人掠夺甚至杀死都是正常的。

因为这些事情早已潜移默化，成为了莲的日常。

莲渐渐不再憧憬美好的事物，渐渐对身边的事物变得漠不关心，由理想转变为现实，由感性转变为理性。

毕竟淡水鱼若想在海里生存，就必须进化成一条海水鱼去适应大海。

然后莲的梦想又改变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还是安安分分地做一个普通人吧，独善其身，置身事外，不要再过分追求什么了，普通地工作，普通地生活，因为还有唯一能让他内心值得庆幸的事，那就是新月还在身边一直陪伴着自己的这件事。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莲发现自己已经变不回当初的模样了。

莲的内心已被这漆黑的浪潮淹没。

蠢的人被骗？那只能怪他蠢。

丑的人被排挤？那只能怪他丑。

弱的人被杀？那当然只能怪他弱。

没有任何梦想可谈，因为莲理解到这就是现实，自己正身处一个名为阴谋与利益的漩涡之中，而这也是莲所看到的世界的全部。

——我并没有变得优秀，反而变得忿世嫉俗，令人作呕。

莲在想，自己应该很努力了才是，毕竟他一直在做讨厌做的事啊。可是为什么？努力换来的却是这样破烂不堪的自己呢？

没有人能为莲给出答案，而且努力的过程并不是数学方程，理所当然的，它不会有绝对正确的答案。

因此莲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这片染黑了他的无底大海。

尽管如此，这个世界里还有新月在啊。

可是新月还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自己又该戴上那副面具去面对她呢？这种疑问一直在莲的内心挥之不去。

莲很害怕，害怕新月讨厌自己，害怕新月因此而离去。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弱...）

画面回到那让人绝望的一幕。

莲察觉到地面的震动，身后的碰撞声逐渐靠近。

莲回过头，看到了身后的路人纷纷逃散，来不及逃的已经在车底发出痛苦的惨叫了。

莲用尽全力推开甚至可以说是撞开身旁的新月。

还有三秒。

莲没有作出任何行动。

因为那一瞬间，莲的内心并没有任何畏惧的感觉。

甚至还有莫名的...

解脱感。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世界了。

埋藏在莲心中的真相，那就是他背叛了相伴在旁的新月选择坦然接受死亡的这件事。

所以莲并没有过于责怪卡车，卡车只不过是碰巧在恰当的时机给了软弱的自己一个逃避的借口罢了。

——我真的有那么讨厌这个世界吗？

“你实际讨厌的是无力作出改变，随波逐流的自己而已。”

不知从何时出现的复制体带着绷紧的眉头和严厉的眼神回答了莲内心的问题。

“...”

——是我，被现实打败了。

复制体的话直插莲的心房，让莲无言以对。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莲把受伤的右手挡到了眼前。

“可我...已经努力过了啊...”

“别再找借口了，你没有，你只是厌倦了，然后选择了妥协而已。”

——是我，为此而屈服了。

眼泪沾湿了莲的眼角。

“我只是不想成为自己所讨厌的人...”

“那你为什么逃避了？为什么选择死？这不正正是你所讨厌的人所做的事吗？”

“可是我...”

“别再掩饰了，你就是我，你内心所想的我都知道。”

——是我，抛下了新月，离开了名为人生的游戏。

“是嘛...”

看来，一切借口和掩饰行为在复制体面前就犹豫一张白纸。

“我真弱...”

“对，我们都很弱。”

莲紧闭双眼，红肿的右臂在双眼上按压得更为用力。

一股恶心的厌恶感在他的心脏周边徘徊，如果有地洞真想直接钻进去，让所有人都看不到这软弱的自己。

“可恶...可恶！！真是个胆小鬼！为什么我要逃！为什么..”

莲歇斯底里地咆哮，呵斥着自身的软弱无能，就连按压住的泪水都比他更加勇敢。而悔恨的眼泪随即一涌而出，右臂再也不能为之掩护。

“对，我们都是胆小鬼。”

复制体不再紧绷他的眉头，上扬的眼角也放松了些许，略带自嘲的浅笑，神情也变得稍微平静。

莲痛恨着，痛恨着那一刻坦然接受死亡的自己，痛恨逃避现实的自己，痛恨因逃避而失去了珍贵的事物的自己，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可恨。

（那时候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逃..我明明还不能死啊...）

莲后悔着，后悔着那时应该作出更多选择，应该尝试再用力跳开，避开卡车，真希望时间倒流，然后回到那个瞬间，那一刻，回到新月身边。

但现实就如涌出的泪水，没法倒流，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后悔药，做错选择的莲已经...

“可我已经死了啊...”

“你不依然活着吗？”

“啊...”

——我真的还活着吗？

是被卡车撞死的事实紧紧扎根在内心的关系吧，莲其实一直都没有接受自己还活着的事实，直至刚才，有人对他说“你还活着”，他才确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经历过死亡，经历过失去，莲才看到了答案，下定了决心。

“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复制体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无奈的嘴脸。

“应该有吧？我也不清楚，但至少，同样的错误，我不想再犯第二次了。”

（对..我也不想再逃避了...）

莲希望改变，自己所看到的并不是世界的全部才是，是目光短浅的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了罢了。努力并不是没有得到回报，新月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据。

打从何时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打从何时变得厌世了？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还活着，身体还能动，脑子还能思考，仅凭这些条件就足够了，莲渴望改变。

“我也不想再当一个胆小鬼了...”

“那么就站起来！”

“！”

复制体弯下腰向正在仰躺着的莲伸出了右手，而莲则用右臂用力擦了一下双眼后把手伸至复制体的手掌上。

随后复制体抓紧莲的右手用力把他拉了起来，尽管莲那只断掉的左手和身体的各处都在隐隐作痛，但他依然努力地站了起来，而且神情与不久前相比显得格外爽朗。

莲与他的复制体四目对视，彼此脸上的阴霾早已消去。

“谢谢你...”

莲松开了彼此握紧的右手，弯下挺直的背部和低下头，向复制体道谢。

但是这个姿势却容易让人误会，他到底是在道谢呢？还是在道歉？又或者是两种意思都有。

“我只不过是回应了你内心的愿望而已。毕竟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找一个能暴揍你的人是不可能的，这样就只能由我出手了，舒服多了吗？”

“嗯...”

至少内心的刺被拔走了，但并不代表伤痛不在。

莲希望道歉，希望再次见到新月然后道歉，把事实告诉新月。

当然莲不祈求能得到原谅，他只是希望能把自己内心后悔和自责的情感说出来，然后再竭尽所能补偿新月。

这可能只是自我满足吧，明明是因为自我厌恶而从新月身边选择离开。

（新月肯定对如此厚颜无耻的我恨之入骨吧...）

可既然自己还活着，还有机会作出选择和改变的话...

（那么我对这个世界抱有些许期待还是可以的吧？）

确认目标。

（首先寻找能与新月相见的方法吧...）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伤害，痛觉，Level 0。”

莲身上的伤因为复制体的一句话而痊愈了，就好像刚才受到的伤都是假的那样，他反复打量自己痊愈的身体，确认真伪。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疼痛的感觉消失了，而且骨折的左臂也能如常活动了。

虽然莲对此感到些许匪夷所思，但很快他就取回了冷静，随后深呼吸了一下，立刻回到了冷静的思考模式。

而这也是莲的习惯，但本人对此似乎并无自觉。瞬速取回冷静的他把已经痊愈的左手横放在胸前支撑起右臂，右手托着下巴，眼睛看着地面，然后开始整理刚才直至现在所得到的情报。

（重新整理一下现状吧..这里应该是训练所技能所制造的空间，而在这个空间里能使用名为复制的技能...）

“喂..”

（然后复制体说过他就是我，那么..可以确认他不是我的敌人...而且基于刚才一连串的行动都是为了让我振作的话...复制体可以说是朋友了！）

“喂..冷静下来..听我说...”

（而复制体能通过特定的命令来更改训练所内的条件...是任何条件吗？复制体的身体能力是怎么回事？一脚就能把我踢飞百米远再怎么说也有些夸张了，可是考虑到这个世界是能使用这些莫名其妙的技能的话...还是勉强地接受吧，但是这些身体能力又是如何获得的？对！一开始他拜托其他复制体去训练了，那么...）

“不要想了！现在我就告诉你，《同步》。”

刚才一直向莲搭话的复制体终于不耐烦地对莲大喊道，且成功地打断了莲的思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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