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买醉

古书总算知道眼前这位陆小姐的身份了。虽然他确实没想过对方是城主这个可能，但是至少仍旧在他料想的范围中。

“小丫头，你认得我？”

见身份被戳穿了，陆小姐也不屑装什么性感大姐姐了，端正起仪态，摆出若有若无的架势来，只有面上还笑得亲切，倒是让爱尔诚惶诚恐。

“没什么好怕的啦，我已经下班了。目前的工作是来找这边的小哥，买点酒喝。当然如果这边的小哥真愿意提供温热的骑士先生的话我也不介意就是了？”

爱尔听着城主大人的冷笑话勉强挤出个假笑，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站在陆小姐身后的骑士姬。城主大人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来，灯光下，骑士的剑鞘边缘闪出金属亮色。

陆小姐深深叹了口气：“法洛琳，不必那么紧张。只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而已。”

“是。”

随着收归入鞘的声响，金属亮色消失不见。

“那么古书君，这边果真还能制作普洛斯特的梦吗？”

普洛斯特的梦，永远都会使人联想到满城花卉繁荣的普洛斯特，并且也能从各种意味上代表着普洛斯特的峰顶。那时候的普洛斯特，有慕名前来的学者书生，有天涯海角的行商旅客，以及永远不会年华老去的少女们。陆清询心目中的就是那样一条梧桐神大道，走到尽头就是金羽桥，桥下静静漫流着清澈的晨光河。

如果能在她未及三十岁前再次品尝到那一杯普洛斯特的吻……也足够她流下珍贵的泪水了吧？要不然干脆以后再加个普洛斯特的眼泪这样的名字得了。

“材料也有，会做的酒师也有。”

古书后面其实还有半句话，只是酒师要是做了这杯酒还被某个人看到说不定他今晚必死。

“其实城主大人，论制作手法的话我也大概了解一点的。”

陆小姐并没有理睬插话的女学士，眼光灼灼钉在古书脸上，生怕在这一层微笑后面是虚伪的谎言。她当然也知道一点手法，可普洛斯特的梦的难点只在原理和材料。虽说她是城主，自打出生起就一直口唇干渴，等着这一杯如梦似幻的轻吻。

爱尔从旁帮腔：“都有的哦，我中午的时候才有幸尝到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酒来着。”

已经有普洛斯特的居民都不认得普洛斯特的梦了吗。身为城主的陆小姐在心中轻轻叹一声，也不再多言，纤细的手指在菜单的末尾戳了戳。

“一杯就够了。”

“诶？！没有我的份吗？！”

“你不是自称饮少辄醉吗？”

“那是为了听起来很带感啊！所谓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

陆小姐挥手驱开了背书背得偏执的女学士，让她先去找个位置坐下。骑士小姐自然不可能喝酒，但是陆小姐还是为她多点了一杯果汁。

“现在咱家倒是有点好奇，古书君的来历了。当真只是个谪骑士吗？怎么想也不像是能在这个时候，就能收藏那么多酒的样子。”

尤其是材料单上的很多酒其实并不能长期保存。就比如花罗樱酒，就属于非常容易变性的酒。只要放过了半年，味道就全然变了。当初的普洛斯特可都是重金从供酒地买，甚至还有专门的金辙车运送。极早以前的某位城主被推举上任，就是因为有架自己的金辙车，能够用来运输花罗樱酒。

金辙车（Ju音同居）可必须是破格赐以贵族身份、或是能够请到贵族帮助的工匠才能造的出来的马车。总不能说眼前这么一个谪骑士少年也有一架吧？这可不是几十年前的普洛斯特了。

“只是碰巧有点门路而已。况且说不准也只有刚开业这段时间才能来出来当做噱头，做出来一点。”

“这样啊，那咱家是不是该天天过来呢。这等幸事落到眼前，咱家可得好好珍惜。”

陆小姐望着着手于调酒的古书，眼底隐隐有些寂寞。她扫了一眼身边的爱尔，娇颜正在有限的灯光下泛着红光，这倒才想饮少辄醉的样子。她又轻笑一声，心说慢慢来吧，至少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话说法洛琳，你也没有喝过吧？普洛斯特的梦。”

“没有过。然而卑职并不贪酒。”

“哈。我倒想趁着这次有机会让你也尝尝来着。”

陆小姐跟自家左膀右臂说话的时候倒也不做作地用“咱家”的自称，甚至因为是站着，还能索性往后仰着身子，靠到骑士姬的肩头上说话。

“让我等粗人品酒，实在是暴殄天物。便是牛嚼牡丹，也不过是对名酒的亵渎。”

“哈。粗人说话也这么文绉绉的？”陆小姐指头轻轻戳了戳骑士姬的细腰。其实这位骑士也只是个曲线优美的少女呢，她想到。

“喂！古书小哥是谪骑士吧？”

“在下可不能算谪骑士。那比我荣耀的多了。在下只是个逃兵罢了。”

古书依然保持着笑容，径直走过她们身边。一看就知道又要有无辜的玫瑰花遭殃了。以前的时候调配普洛斯特的梦大多是多情的少女，鲜有这样的男子。虽然是美少年，想必玫瑰花还是更希望有年轻的女孩将她摘下。

“那要不要正好比试一下，咱家的骑士姬虽然是个女孩子，也是挺能打的哦。”

“大人，我——”

“还是免了，”一朵玫瑰花惨遭毒手，似乎从中午到现在还是同一朵，“能胜任城主亲卫的骑士大人可不是在下能够匹敌的。”

“不过是连女子也不成？”

“这年头因为觉得是女子就好欺负的，大概坟头草都今已亭亭如盖矣。”

陆小姐掩唇轻笑两声：“古书君倒是幽默。”

这次古书一次性取了两片，准备好了第一片的就将酒杯递给了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是知道作法的，于是直接问古书把剩下的两个杯子也要了来，自己就能品完三重风味。

“这可不是幽默。这是自知。”

爱尔小姐为他这圆滑的应对也吃吃笑了两声。

“这样吗。”城主饮起酒来就全然不顾礼节了，又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使她不再伪装。

室内昏黄不定的灯光下，陆小姐的墨色眸子里流淌着感动的光，几乎要滴下泪来。她可从没想到过这么快就能喝到这杯热烈的酒。她现在也还年轻，她也还是个少女。她终于也能在她还年轻的时候，轻吻上这座城市的灵魂。

“但是我好歹也是城主呵。”

她闭上眼里，细细品味着随着津唾缠绕口中愈发馥郁的香味。爱尔不明所以地望着她，骑士的手再一次攀上了剑柄。古书在柜台后面深深叹了口气。

“一个来历神秘的骑士，想在这边开店，至少要有个合理的交代吧。”

她睁开了双眼。深暗的瞳孔在酒意渲染间如同恶意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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