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闻乐见的暴毙

皮洛姆。

这是这座城市的名字。在这个星球的土著语言中，意为【世界的中心】。

城如其名。

这是一座位于这颗星球【挨罗】中心的城市。或者说，这个城市被迫成为了这座星球的中心。

除去这座城市，整个星球都是土黄色的。没有人能活着走入荒漠，这对于挨罗星人来说，是像苹果会落地，下雨会淋湿一样的真理。在已知的历史中，只有少数的人类选择离开这座城市，但他们迎来的无不是灭亡的结局。

土著人称城外的世界为【齐齐罗】，意为【死亡之海】。

这座城市有着与东亚联邦偏北部的大陆城市相似的气候。明明整个星球都是无法活人的荒漠，偏偏这座城市却四季分明。城中大量违反了地球物理法则的植物装点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为这座城市的居民提供着生活所必需的食物，水，和资源。

除去这些，还有不算多的赛博朋克风格的高科技元素，整个城市的布局和建筑风格，与地球颇为相似。

没错，地球。

那是一个只能出现在课本中的，在数万年前就崩解掉的0.75级文明行星的名字。

关于那座星球和这个被称为【人类】的种族，幼童们的启蒙读本上是这么描写的：

地球崩解前百年，以北美合众国为首，人类向宇宙的不同方向发射了数千艘载有地球难民的飞船。

因为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和检查，这些飞船有的尚未飞出大气层便燃着，爆炸；有的在宇宙中迷失了方向；有的失去联系，不知所踪。

但即使如此，仍有数不清的飞船跨过太阳系的引力和小行星带，飞往黑暗的宇宙尽头。

数万年后，距今约六百年，东亚联邦的【凤】号伊甸型飞船——

准确点说，是【凤】号的维生舱和资料室，在某种人为力量的干预下，出现在了这个数十万光年外的类地行星上。

之后的三百年，被称为【创世纪】。人类与土著居民展开了三个世纪之久的搏杀，最终以缔结和平条约为结束，而作为和平的象征，人们在城市的中心建造了一个【和平广场】，树立起了【和平方碑】，以此纪念。

最初带领人类与土著作战的男人，以及最初提出和平条约的女人，人类奉他们为神明，以旧世界众神的名字，称他们为刑天和雅典娜。

从此，人类与安劳人（皮洛姆原住民对自己的称谓）迎来了【神衍纪】的新时代，直到今天。两个种族约定，每隔十年，便要举行一次和平协议的签署活动，以维系两个种族的关系。

……

周瞳西装革履，坐在和平方碑下，百无聊赖地敲着金属制的桌面。

和平广场上没有一个行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周瞳问向身边的秘书。

那年轻人慌张地看了看表。

“先生，已经是下午三点四十分了。”

整整迟到了四十分钟。周瞳的眉头皱了一下。

“给曼打个电话吧。”

“十分钟前我已经打过了，先生。”年轻人的语气有些拘谨，又总是躲着周瞳的视线。周瞳不禁怀念起了那个被开除的老秘书。周瞳记得他叫劳伦斯。那家伙人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管的太宽，又看了不能看的东西。

周瞳深呼一口气。

“对方说什么？”

“没人接，先生。我打了三次，还留了言给曼先生的秘书。”

周瞳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盯着方尖碑发呆。

“真雄伟啊~”没由来的感叹了一句。

周瞳和曼是老相识了。两人在政治学院做过同学，毕业后还一起参与了上一个和平协议的修订工作。正因如此，周瞳才十分清楚，以曼的性格，是不会让人干等十多分钟的。除非…周瞳吞了口唾沫，尽力不去想那种可能。

时间又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秘书有些着急了。尽管周围没有人，他还是尽可能地靠近周瞳，轻声问道：

“先生，我们还有继续等下去的必要吗？”

这是一个反问句。

“继续等。”

“可是。。。今天是您竞选执政官的日子。距离开场，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周瞳从秘书嘴里听出来掩饰不住的焦虑。

哎~还是太年轻，情绪太好懂了。

但是，现在对于自己来说的确不是能坐下来等人的时候。

即便如此想着，周瞳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负责和平协议是我的主意，有以此增加选票的心，就要承担它的代价和风险。”

秘书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可是先生，和平协议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呀，您为了这次竞选已经牺牲了这么多年的精力，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为什么要放弃啊？”

周瞳摇了摇头，“小刘，你还不懂。该做的我已经都做了，就算我没有到会场演讲，执政官也会是我的囊中之物。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感觉今天在这里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我要留下。”

秘书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老板预感一向准确。特别是在危险面前。

“是因为曼先生吗？”秘书开口了。

周瞳点头。

“是，也可能不是。你还记得吗？在昨天准备和平仪式的会议上，婉仪主动放弃了成为使者的资格。她的支持率远不如我，这次和谈理应是她最后的反击机会。但她却选择了什么？放弃。”

显然，这不和常理。

【事出非常即为妖】，这是作为谨慎派的周瞳一直信奉的一句话。

显然，婉仪所为，就明显超出了常理。

但即便如此，周瞳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可能到来的危机与婉仪有关。

万一曼只是睡过了头？

万一婉仪是看到明显不敌自己而选择了放弃？

万一……

即便两者都是有意而为之，以现有的情报，也难以推算出应对的方法。

所以，对于现在的周瞳而言，事件已经被逼入了死局。

【一切未知，都应当做最坏情况来应对】，这是谨慎派周瞳一直信奉的第二句话。

那么，怎么办呢？

先派遣私军控制住那女人再说？

不行，先不说私军里有没有被做手脚，能（最坏情况下）杀死曼的话，对于自身的保护一定是很充足的，贸然投入肯定会羊入虎口。而且就算能够控制住她，社会舆论那边……

或者……赌敌人没有在路上设伏兵，赶回竞选现场参加竞选？

不，这太冒险了。

实在不行就匿名报警，先给敌人增加混乱再说？

显然，也不可取。

更何况曼的状态不能探明，身边有多少敌人的伏兵也不清楚。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可能被洗脑或者替换成生物武器…..

仔细想想，敌人是谁？目的真的只是这次执政官竞选吗？布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还活着吗？我是我吗？这个世界是否真实？我的记忆是不是被修改过…….

……

周瞳：“刘秘书，是谁派你来的？”

刘秘书：“哈？”

“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呆愣了一会儿

刘秘书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了。

误打误撞地撞破了阴谋，真不知道他是幸运还是不幸。

周瞳沉住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你要先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后者有些发怵，但很快恢复了冷静。

“你…知道了多少？”

显然，这是试探。

“你是指哪一方面？”

显然，这也是试探。

但是对方显然中招了。

刘秘书的脸上已经有了冷汗。

“别紧张。”周瞳抬抬手，显得毫不在意，“毕竟你不知道我知道了你们多少，也不知道我从何时开始布局。”

但刘秘书不可能不紧张。这句话显然起到了反效果，让周瞳在刘秘书眼中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你们要玩这个，还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来到这里。”

周瞳故意顿了顿，他在给刘秘书时间。给刘秘书时间去猜疑，去推理。

本来就子虚乌有的事，不管怎样去推导，得到的都只能是更大的迷雾。

而这庞大的未知，会化为恐惧，将面前的年轻人的理智吞噬殆尽。

这是周瞳在政治学院爱用的小把戏，是他从旧世界一句【你说你错哪儿了】的兵家妙语中推导出来的。不管怎样，熟识自己的曼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或许，可以排除曼参与其中的可能性了。

不过，还有刘秘书故意伪装的可能性。

果然不能大意，周瞳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估摸着火候大概到了，周瞳问：

“曼现在怎么样了？”

刘秘书发抖的身体猛地一顿，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旋即，那疑惑消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目光不再躲闪，而是直视着周瞳的眼睛。

周瞳感觉一股寒流从后脑勺一直溜到了尾椎骨。

“坏事了……”

周瞳的话可以理解为两种意思。一种是对卷入事件的朋友的关心，一种是对此次事件参与者的“亲切问候”。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说，这都应该是最为完美的套话方式。

除非两种情况出现。

第一种，曼根本与此事件无关。

第二种，曼在这次事件中是最核心的受害者。

但无论事实是怎样的，都与现在的周瞳无关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先生……”刘秘书张嘴了。

“就是现在！”周瞳一跃而起，把刘秘书撞倒在地上。

利用对方最松懈的瞬间击倒对方，然后尽快脱身——这是周瞳此时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转身，迈腿，绕柱，周瞳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很好，现在先停一下。”周瞳自言自语。

“看来他没有带热武器或者飞镖一类，很好。”

周瞳转身向远处的林化带跑去，背后很奇怪地没有传来追赶的声音。

勉强地让自己的思维保持清醒，周瞳没有停止思考。

现在赶去竞选中心无异于自投罗网。一个路口外是安劳人的聚居区，平时没有人类敢擅自越线，现在那里或许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等到危险解除，再尝试和竞选委员会接触，重新开始…

【砰。】

一道微弱的枪声切断周瞳的思考，消失在空气中。

周瞳看着世界在眼前倒下，涓涓流下的细血染红了视野。

哈哈，原来还有这种可能吗？真是，不够谨慎啊……

这是周瞳死亡前的最后一道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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