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杀我自己

从中央广场到执政官的办公室，有一条狭长的走廊。这里装饰十分典雅，整体充满了旧世界奢华平和的风格，与整艘舰庄正严肃的调调格格不入。

如若平时，这里往往只有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时刻找机会偷溜出去的铁虎，一个是总能把她拽出来的神算。

但现在，这里多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正被神算领着前往办公室的方向，不过他一身上下只围着一条红布，脸上还带着一道鲜红的掌印。与周围的环境一对比，颇有一种京剧中丑角的神韵。

不用说，他就是周瞳。

周瞳捂着脸，以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眼前的少女，心里暗自诅咒她嫁给天底下智商最低，颜值最差的死渣男。

转世投胎都摆不脱的那种。

察觉到这股目光，神算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依然保持匀速直线运动。

“哼。”

但回应还是要回应的。

周瞳气的差点口吐芬芳，但还是咽了回去。因为他清楚，自己就算在这个耳光上占理，但自己依然是一个类似于【阶下囚】的身份。至于那些称自己为【主】的人，且不论在他们这里【主】到底是什么意识，就看就刚才眼睁睁看着这个女孩给自己一耳光还能继续看热闹（甚至还有拍手叫好的）这件事，他们就完全靠不上。

即使如此，但自己耳光都挨了，眼前这小妮子还这样冷眼待人，实在有点过分。就算立场上违抗她并不明智，在礼节上随意一点恶心对方一下也是无可厚非。

“喂，那个谁？”

女孩还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吐了一句：

“神算。”

啥？“神算”？周瞳脑子有点蒙。

“这是人名儿吗？”

神算：“我…”

好险好险，差点就爆粗口了。

神算内心里给及时刹车的自己点了一万个赞。但此时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即使是面对脑袋一根筋的铁虎，她也没露出过这种气急败坏之态。

“是代号。”

用几秒钟平复好情绪，神算继续以往日冰冷的语气回答道。

“哦，”周瞳点了点头，“那你真名是什么？”

“不。。。你不用知道。”

神算撒谎了。其实不知道是复苏的时候铁虎那个憨憨操作错误出了岔子，还是当初亚洲政府做的手脚，她的记忆存在某种缺失。平日里的琐事记得清清楚楚，但一旦涉及到一些关键的记忆，如名字和朋友等，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刚刚苏醒时她还以为这些是铁虎有意而为之，但铁虎不但一开始就对自己刀剑相向只为了早点去摸鱼，再加上后来三年里和铁虎的朝夕相处，她逐渐相信铁虎至少不是有意而为之——因为，她根本就没那个脑子。

看见神算没有继续延续这个话题的想法，周瞳把中心转去了别处。

“我们要去哪？”

“见，这艘舰艇的执政官。”

“哦哦。”

周瞳没当回事，继续闲聊，同时观察着走廊两边的陈设。果然，这里也有那种符号。

“看你的性子，那位执政官应该是个女性吧？还是那种管理比较宽松的那种。”

然后，周瞳看到，神算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

“怎么了？”

“不，执政官很严厉，做事很细致。”

而且从不会摸鱼。也从来不会让一个未成年帮她干苦力。

神算感觉自己的良心在痛。

“哦。”周瞳简单地应了一句。

这一点倒和婉仪蛮像的。

他忽然想到，如果自己这个对手死掉了，婉仪那死八婆应该会稳坐西区执政官的位置吧？作为曾经的对手，以她的性子，估计会假惺惺地来一顿猫哭耗子，自己的追悼会八成都是她去开的。毕竟，曾经的自己因为太过谨慎，得罪了不少人物，朋友倒是没几个，就算是最亲近的刘秘书，也是敌人的卧底。

以活着的姿态去想死后的自己，周瞳感觉有些微妙。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思考，让他回想起了属于【皮洛姆】的一些记忆。

比如，自己“死亡”前两个月，在图书馆百无聊赖时翻起的一本史学书籍。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墙上的标志那么熟悉。因为那标志在某一时期，被【凤】号使用过。

而那一个时期，被史学家称为“黑暗时代”，因为这一个持续几十年的时间里，没有权威的史料记载，通过仅有的记录，只能隐约地还原那一时代曾经发生过某种【巨大的灾难】。

“喂，”周瞳内心顿时不淡定了，“这里是不是【凤】号？”

“不，这里是【新亚洲】。”

一团惊雷在周瞳头顶上炸开。

怎么回事？难道是史书记载有误？明明亚洲联邦最终只有一艘伊甸型飞船成功突破地球大气层，如果是【新亚洲】的话，不，也可能。。。

“你们隶属于。。。”

“亚洲联邦。”

最后丝侥幸被抹杀了。

历史出现问题是最容易让一个人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的，而且越权威，越重要的更是如此。周瞳此时就是这种状态。

但神算没有给他调整情绪的机会。又走不到两步，走廊到了尽头。神算敲了敲门，等到里面传来一声干脆的“请进”，这才把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等到周瞳尽到里面，又在后面把门关上。

整个房间有着深红色的底调，兼以金色的花纹，在周瞳看来甚是好看。整个屋子没有太多的家具，只有一张全桌可操控的智能办公桌，以及一边的茶几，还有一套虽然典雅但不知为何满是压出来的褶子的沙发。平日里喜静不喜动的周瞳知道，这么深的褶子绝非一日瘫坐两三个小时可以压出来的。

看来执政官的身边，也有如此可爱之人啊。

看到这么有生活气息的一角，周瞳感觉自己放松了不少。又花了几秒钟，等到精神彻底平复，这才走向正对着自己的，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女人。

“您就是凤。。。【新亚洲】号的执政官吧？”

周瞳自来熟地抽过一张椅子，在铁虎对面坐下。

等了一秒，却没有答复，周瞳略微诧异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女人，却发现对方一直在直视着他，一抬头，两人的视线正好撞上。

她有着不怒自威的神色，健壮的身躯是勇敢，担当的写照。当自己与之对视时，对方的眼中透漏着的是威严，是自信，而不是敌视。几乎在一瞬间，周瞳作出了一个判断，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一代英豪！

与此同时，铁虎正暗地里用手指掐着大腿，一方面是掩饰慌张，一方面是压抑着抽出手边大太刀手起刀落永绝后患的冲动。

周瞳和神算都没有想到的是，铁虎在周瞳到来之前，不停地猜想【主】的身份，接过越想越歪，最后周瞳成为了一个【政府为了清除不称职的执政官培养出来的刺客】，而他的目标不言而喻，正是天天想着上班摸鱼的自己。

现在的铁虎，已经到了仅仅是坐在那里就精神紊乱的程度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瞳，也是你们口中的【主】。”

铁虎此时正拼命忍耐着立刻砍死对方的冲动，周瞳猛地又说一句差点让她直接拔刀。好不容易把心中的恐惧憋、压了下去，心里却十分慌乱，不知要如何回答。最后憋了好久，她才说出一句：

“嗯。”

但这在周瞳眼里，却变成了一种成熟的魅力，让他深深地为之着迷。

看看这位指挥官，再看看神算，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

“虽然口说无凭，但还是请指挥官女士相信我，本人并没有任何恶意，甚至说，本人也是某件事的受害者而已。”

铁虎只是点了点头。但在旁观的神算的视角来看，此时的铁虎头上已经冒起了青筋。这是她忍耐到极限的体现。

尽管之前对于周瞳的反感尚未消退，但处于人道主义精神和为船上焚尸炉节约燃料的想法，神算开始拼命地向周瞳使眼色。

可惜对方根本没有看到，反而变本加厉，滔滔不绝。

在铁虎眼里，周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自信满满的猎手在玩弄着已经困于陷阱而不自知的动物。

“。。。。。。”

“。。。。。。”

“不知道铁虎大人对高尔夫球有没有兴趣？我在故乡时是一把好手。。。”

铁虎：“****。”

周瞳：“？”

“老娘实在受不了了。。。&%*￥@&的，”铁虎拍案而起，单手把周瞳拎了起来，破口大骂，“有事说事行不？东扯西扯的信不信我拿你当高尔夫踢？”

神算十分讶异地看着铁虎，这一次她的情绪波动比以往都要强烈。

周瞳一脸黑人问号地看着铁虎，却发现对方的眼里涌出一股热泪。还没等说什么，铁虎抽出太刀就拍在了桌子上。

“不就是想杀我吗？还等什么呢？拔刀啊，抽泣，动手啊！TND，抽泣，十八年后，抽泣，老娘还是一条好汉。。。”

周瞳被铁虎前后的反差冲击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按照铁虎的要求，伸手去拿那把太刀。

“呜啊啊——”死亡的恐惧之下，铁虎终于撑不住了，刷的一声收回抓住周瞳的手，向后倒退了两步，却撞到了椅子，整个人躺倒在了地上。

周瞳想去扶她，却被铁虎看作马上要动手的前兆。当下慌乱地连滚带爬地向后撤了几步，双手抱住头，大声地哭了出来。

“妈妈啊——不要杀我啊——求求你。。。”

铁虎精神上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在今天，被她自己压断了。

助攻：周瞳。

神算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二人，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手扶额，倒退两步，从房间出去。

顺便锁上了门。

她突然觉得，维生仓是那么的舒适和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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