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9）

孤灯，静夜。

昙华独坐在桌前，慢慢地捋着散乱的丝线，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姐姐，让我来吧。”

昙华回头，只见宋鸾轻轻地推门而入，脸色微红，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丫头最近经常神秘兮兮的，估计啊应该是跑到太医院去找那个温良了。

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宋鸾慢慢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将昙华手中的刺绣拿在手上，看了看那只云鹤，忍俊不禁：

“姐姐，这只鹤还真可爱。”

确实，这半鸡半鹤的东西确实有些可爱得过分，也真难为了她连蒙带猜的还能看出来是云鹤。

昙华微微干笑几声，惭愧道：“我大约真的闲着无聊，想着多练练刺绣，以后等励儿大了，就可以给他做衣服了。”

闻言，宋鸾抬头看了看昙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这种粗活姐姐交给我好了。”

“不了，你现在可是大忙人。”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每天这么闲，你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我都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了。”

昙华无奈摇摇头，笑道：“你呀，就会贫嘴。”

“不过，”昙华顿了顿，突然认真起来：

“假若那个温良真的待你好，什么时候你想好了，你告诉姐姐，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昙华与玉儿已经是死别，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把她送出宫去，看着她成家生子……

微感气氛有些凝重，除了娘以外，她从未再听过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宋鸾突然红了眼，手上的刺绣也落到了地上，她轻轻伏在昙华的膝上：

“我……我哪儿也不去，我知道姐姐虽然贵为王后，可是你并不快活”

“我不会走，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我不会留姐姐一个人的。”

“我虽然从小读书不多，但是母亲告诉过我，如果以后我能侥幸遇到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一定要加倍地对她好。”

也许，以心交心就是这个道理，而这个宋鸾也确实是个性情中人。

昙华听得她虽然轻轻诉说，却分明带了几分哭腔，不由心头一颤，她抚着宋鸾一头浓密柔顺的青丝，轻轻道：

“我不过随意一说罢了，姐姐怎么舍得把你送走呢。”

“嗯。”宋鸾红着眼抬头：“叫了你一声姐姐，这辈子你都是我姐姐。”

看着宋鸾眸中的泪光闪了闪，昙华不由一阵失神，难道这就是深宫之中最稀有的人情？

宋鸾这这里年岁久了，都渐渐麻木了，鞭子，耳光，大骂，凌辱……

她都受过，却始终不曾哭过，如今突然听到昙华说这样的话，却还是落了泪。

“禀报王后娘娘，王上请您前往太晨宫。”

外头突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昙华识得，那是萧衡身边的常侍太监王福。

宋鸾连忙擦了擦眼泪，猛的起身：

“这么晚了，王上找娘娘究竟何事？”

话音刚落，外头就道：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奴才只负责传话，娘娘走一趟吧。”

昙华面色僵了僵，这个萧衡这么晚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好，你先走，本宫稍后就到。”

左右她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就算萧衡想找自己什么麻烦，自己也问心无愧。

夜色渐沉，在屋里到不觉得，出了门那可是刺骨的冷。

自己也许久不曾出来了，如今才发现沿路的梅花都结了大大小小的花苞，等这一轮花开的时候，宫里应该又是一番新气象了。

前面有两盏忽明忽暗的灯火淹没在夜色里，似是有两个人影，在跪着裁剪花枝。

“唉，你听说了没，曾经那个宠冠后宫的妙音娘子啊，被王上打入冷宫了。”

“啊？你听谁说的？不可能吧，王上待她那样好，自昙氏死后，妙音娘子可算得上是专房之宠了。”

“我也没想到啊，据说她胆大包天，居然在侍寝时候行刺王上！”

“行刺？！王上这都还不杀她，只是将她关进冷宫？”

“唉，谁知道呢，世事无常，君恩难测。”

“…………”

“咳咳！”宋鸾轻咳几声，两个宫人连忙转过头来，见着昙华，赶紧跪地行礼，吓得结结巴巴：

“奴婢……拜……拜见王后娘娘。”

昙华面色微沉，不过才几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昙华知道她为复仇而来，可是墨清离这般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就敢贸然行刺萧衡呢？

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墨清离恨的不应该是沈夜么？她行刺萧衡做什么？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昙华微微蹙眉，冷声道：

“你们听命办事的，最重要的就是安分守己。”

“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才是真的，估计你们也是闲的慌，竟有这会儿功夫在这嚼舌根。”

“捕风捉影，人云亦云。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流言蜚语！”

昙华声色冷淡，却不怒自威，两个宫人不寒而栗，把头深深扣在地上：

“娘娘饶命啊，奴婢做错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

“……”

昙华微微一愣，一时无语，只是训斥她们几句罢了，自己何时想过要她们的命？

若在这宫里头，学不会谨言慎行，只怕她们以后会吃亏，如果遇到的不是自己，她们恐怕……

“哈哈”见昙华一脸无奈，倒是宋鸾失声笑道：“你们啊，娘娘这么宽宏大量，何时说过要你们命啊。”

好好的一个玉面菩萨，倒是被她们硬生生想象成了一个地狱修罗。

昙华暗暗道：你倒是很了解我。

闻言，两个宫人面面相觑，终于抬头道：“奴婢谢谢娘娘。”

昙华正了正神色，依旧冷声道：

“不罚你们也不会长教训，这样吧，小惩大诫。”

“明天你们把这条宫道的花枝都剪一遍，现在夜色深了，你们回去吧。”

不是说罚吗？这么听着倒像是赏。

两个宫人有些不明所以，受宠若惊连忙道：“奴婢拜谢娘娘。”

昙华微微颔首，不再看她们，继续行路。

“你笑什么？”

从刚刚自己训斥那两个宫人开始，宋鸾脸色便是藏不住的笑意。

“哦，没有……”宋鸾连忙回过神来，正经道：“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威严的姐姐呢，姐姐如此，恩威并施令人佩服。”

昙华轻笑道：“好了，连你也学着溜须拍马了。”

“我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不过，她们刚刚说的确有此事？”

宋鸾眸中的暗光沉了沉，有些不知所措，咬唇道：

“前几日我也听说了，可事不关己……”

突然，昙华的眼神犀利起来，突然转头道：

“事不关己？假若没有那两个宫人，你打算一直瞒我？”

宋鸾无言以对，怯怯地低下了头。

昙华万万没有想到，这般自私绝情的话是从宋鸾嘴里说出来的。

即便她也是为了自己好，也不该刻意隐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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