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米看了一眼重新窝回到沙发里的男子，此刻，他正默默吃着面前的巧克力慕斯，满足的表情里带了一丝奇特的虔诚。
十分钟前，他就举着那张“蜜语”的招聘告示，连同自己的身份证，一并交给于米。
他说，你可以聘用我，工资用来抵偿蛋糕的费用。
这人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盯着手里的身份证思考了一分钟，居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正好之前和袁胖胖搭班的兼职大学生刚辞职，她一直想尽快再招个人，马上就是新年尾牙季了，茶歇一单接着一单，她很缺人手。
当然，那张身份证也功不可没！。
身份证照片上的男孩留着清爽的短发，五官虽然比现在稚嫩，却十分有精神。桀骜的眉眼与天生的笑唇相配，有种不训却羞涩的矛盾气质。
那应该是他十六岁的照片，少年模样，一瞬间惊艳了于米沉寂许久的少女心。
证件照都拍的这么好看，那是真的好看。
他的名字，叫时缙。
于米端着杯子走进店堂时，时缙已经很自觉地拉上了窗帘，将窗外浓稠冰凉的夜色遮挡了起来。
电视机开着，大概是为了纪念白薇，电影频道正放她的一部旧电影《红尘似水》。
她讲手里热腾腾的马克杯放在他面前，轻轻道：“罗汉果蜜柚茶，润喉的。”
一旦接受了“从今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这个设定，她和他交流的时候，好像也变得自然了许多。
《红尘似水》是七年前的电影，那是白薇的形象和演技都很青涩。时缙看得十分专注，知道于米说话才转过头，冷淡的目光让她以为他下一秒就会说出嫌弃的话，他却只是说了声“谢谢”。
他捧起杯子，嘴唇轻轻抵在杯沿上，氤氲热气模糊了眼中尚未来得及散去的悲伤。
看不出，他这种看起来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千块的人，居然有颗纯爱的心，会为一部七年前的狗血言情剧动情？
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姐姐以前也会做巧克力慕斯。”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声音又低又模糊，以至于于米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面前已被吃得连渣渣都不剩的巧克力慕斯，斟酌了一下，道：“一定很好吃。”
谁知，时缙却摇头说：“很难吃。”
这个……于米接不下去了，他却又开口：“这一个很好吃。”
她愣了愣，偷偷看他的侧脸，还是那副“朕心情不好”的表情，但好像，突然变得顺眼了许多。
来自陌生人的肯定，比来自熟人的恭维更加可贵。
掌握聊天技能固然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但她相信，美味的食物，也可以。
“明天可以来上班吗？”
“嗯。”
“最近我们很忙，希望你能待得久一点。”
“嗯。”
“之前有类似的工作经验吗？”
“简单。”
他的嗓子哑的厉害，说话也异常简洁。既然他不方便开口，她也正好不用绞尽脑汁地想话题。
很奇怪，尽管是陌生人，沉默却不会叫人尴尬。
手里铃声响起，于米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目光划过沙发店对面的时缙，他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她拿起手机绕过店堂，推开了玻璃门。
冰凉的风夹裹着细小的雪花，迎面扑来。不知何时，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雪。
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清朗的男声：“米米，圣诞快乐！”
是远在日本的合伙人简星宇。
“圣诞快乐，宇哥。”她抬手接住几片小雪花，看着他们在掌心慢慢融化，心情也变得温柔起来。
一个下着雪的圣诞夜，完美。
“我们这里下雪了呢。”
“宇治也在下雪”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像细雪，清凉而温和，“这里有特别好喝的抹茶热巧克力，你一定会喜欢。”
“嗯，宇治是抹茶的故乡嘛。”
“下次你可以亲自来看看？”
“好啊，你当导游，你去哪儿我就去了哪儿。”
“好主意，把你卖到茶屋当点心师傅，肯定很值钱。”
“人家才不会要我！”
简星宇轻轻笑了起来，顿了顿才又说：“我看到你发的照片了。那位客人后来怎么样了？”
“你肯定想不到——神转折！”于米将经过简单地说了一说，“正好缺人手，我觉得他可以胜任。”
“你决定就好。”那边的倾听很有耐心，回答也十分慰帖。
于米心里一暖，轻声道：“宇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有差不多一周，你……”简星宇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道，“很晚了，你自己回家要小心。”
挂掉电话，她顺手打开微信群，看到一堆“艾特”。
周小美：＠小玉米 把110切成紧急呼叫第一位，消防喷雾在进门左手，刀在厨房。
袁胖胖：＠小玉米要我回来就吱一声，反正女神也不理我。
有点感动。
她愉快地回了一句——
“已解决，留店观察。”
等于米回到店里，电影仍在继续，时缙却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刘海遮住额头，眼睫毛长而直，闭着的眼睛让他的睡颜看起来分为孩子气，干干紧紧的，就像那张身份证上的照片。
于米不自觉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他还是紧紧地抱着那只哈士奇玩偶，上半身蜷起，据说这种睡姿的人，内心严重缺乏安全感。
他是不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片刻时间就能睡得这么香甜，让人不忍心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