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麒麟来栾家已是熟客,他穿过众人喧闹的客厅,心不在焉的同家里的旁人一一问候,然后快步奔向二楼尽头的那个房间。到了门口反而踌躇不进了,这里,是他的神女居所,近乡情怯。双腿忽然灌了铅似的,一动不动。该怎样问候?怎样解释自己一瞧见那月白色的窗纱今日不止一次的摇曳时,他就预感你要回来?又该怎样掩饰自己这样狂热的思念?
栾秋阳回头看着郭麒麟。今天的他,很不同。从前如果叫麒麟哥,郭麒麟好歹要调笑他几句,这是相声台上的伦理哏,他们不是一辈儿,纵然年纪相差并不足以叫他叔叔。但今天,他一向面白如玉,今日却有着可疑的、荡漾的红色,眼睛里也饱含一种深情。
栾秋阳不懂,这是来见发小了,还是来见情人了?比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看起来还更情热些?……
郭麒麟忽然记起自己面前还有着栾秋阳这么一号人物,敛了心神,将自己荡漾的心绪生生压下去些。连栾秋阳这笨蛋小子都生疑的话,真真是琉璃心窍的人物,怎么会看不出来?至少,现在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深沉的、热烈的爱恋。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是小胖子的时候,明明是最怕这位栾家小妹妹的。她是栾哥的骄傲,很小的年纪便老成持重,四五岁就上了小学,之后一直跳级,读书对她来说好像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十五岁都不到就考入了政法大学——她明明最擅长理科,却义无反顾想学文史。除此之外,这姑娘还与陶阳颇为投契,两人都是年纪轻轻就通透清醒的人,少年得志的骄傲也如出一辙。当年她与陶阳还曾一同登台——自然是家里仅供娱乐的时候,德云社不招收女弟子,也不让女子登台——这是他的父亲承袭的规矩。
栾秋阳已经向姐姐“通禀”,栾真只好立即迎了上去。她是有些害怕见郭麒麟的,小黑胖子时期的郭少爷同他的父亲很有几分相似——不过郭麒麟比那位要温和多了,他是一个难得的,由简入奢却依旧心性单纯的人。栾真上次见他还是三年前,那时候的郭麒麟已经减了肥,只是还没电视上看到的那样白皙。虽说是发小,但栾真在一众年纪相当的德云社弟子中与郭麒麟最不熟悉,心里也疑惑怎么来的这样快?
果然,三年过去了,麒麟才子相比三年前更加温和圆融了。栾真笑着与他问候,也不问他怎么来的这样快——她心里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郭麒麟见她自然是高兴,但他没忽略房中的另一个男人。见他疑惑,栾真觉得自己身为主人,很有必要向客人们互相引荐。她很自然的搭着师兄的肩——这样的臂膀果然要比栾秋阳那臭小子宽厚多了,向郭麒麟介绍:“这是我师兄,现在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姓王,单名一个润字,是温润如玉的意思。”
郭麒麟看着那肩膀上的玉手,针扎似的,忽然想到,他们几个少年时读南北朝谢灵运的诗句,有一句恰是“澹潋结寒姿,团栾润霜质。”难道,润字与栾字是天生的契合?他偏不服,负气的向王润看去,果然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又听见真真向王润介绍他,立即挺直脊背,本就比王润矮一点,不能再输了气势。他忽的听见真真说他这几年发展的好极了,相声说的也渐渐好起来,台风更加稳健。郭麒麟心中高兴,他知道栾真从小在侧幕条蹲着听相声,算是个会家子,幼承庭训,比栾秋阳那傻小子熏陶的成功,可惜了,如果不是当年……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规矩……如果不是那性别……他们两个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一男一女…会不会更加的相得益彰?
罢了,往事不可追,他不愿多思多想。
几个人都是蓬勃得志的少年娇儿,除却郭麒麟心中的小心思外,大家似乎都相谈甚欢。没过多久,栾母就在下面招呼说饭已备好,几人又是起身下楼。栾家的规矩本来不重,但是今天桌上吃饭的几乎都是说相声的先生,他们师承名门,栾母不得不顾及,就吩咐栾秋阳另撑了一张桌在餐厅偏角,这小桌子是给小辈们的。辈份小的还要进厨房给栾母帮忙布菜,一桌上摆六道菜,有清蒸的鲈鱼、洋葱黄牛肉、干锅虾并其余三个素菜,栾真喜欢的醋溜白菜,栾秋阳最讨厌的、绿油油的油麦菜,还有一道凉拌胡萝卜丝。栾母一桌菜,咸淡可口、色香具备,小辈的分着盛饭、摆碗筷、放公筷,给诸位叔伯们倒酒摆杯。
全备好后,栾母这才温声道:“各位移步餐厅吃吧。”栾母的父亲也是治学的人才,自幼家中教导就严格,当得起上得厅堂下的厨房。
栾真也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看到那边高峰高老师动了筷,父亲饮了酒,他们这边才聊起来。一桌上有爱游戏的,栾秋阳领着都在聊什么吃鸡、开黑;有说相声功课的,高筱贝、郎昊辰等都是小辈份里好学又上进的;也有栾真与王润这样默契不说话的。
栾真不说话实在是因为她累极了,又久违的尝着母亲的手艺,心中更是佩服。自从辞掉工作之后,家里四口人就罢了,再加上父亲的几个徒弟时不时来蹭饭,没成家的还要来蹭住,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全靠母亲一个人张罗。栾真心想,也许该趁着最近不忙,替家里找个保姆。又想起在郭麒麟家里忙碌的那个妇人,作为德云班主的妻子、德云社的董事长,手里掌握着数百余家庭的生计的那个女人,又是怎样的忙碌。栾真心里有些不平,什么时候男人和女人在世上的角色扮演才能换上一换,该教这些臭男人知道女人的辛苦。女人生来就比男人活的艰难。
还没等她将心里的忿忿不平发泄完,母亲就轻轻过来提醒她,该给主桌上的叔伯们敬酒,她阔别良久,平时少有归家,这时候当然应该给这些长辈敬酒,栾真心里也明白他们为何而来,更知道再这样传统的氛围里,礼不可废。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栾真有意无意谈到自己的工作,并十分配合的做出了满足自得的神情,又说自己进来无事,向父亲承诺会在家中常住。大家这才放心,调笑她年纪不小,也该找个人谈谈恋爱,奔着婚姻。栾真推太极似的糊弄过去,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是真的累极了,还好这样的场面过了一次也算是糊弄过去了,不会再有人为了一个小辈不懂事的赌气再兴师动众一次了。她忽然也佩服自己,真是个好演员啊。再好的味道,此时也是食不知味了。这良辰美景、美酒琼浆、满汉全席,在她这儿,终究是错付了。只是不知,谁心似她心。
郭麒麟看向栾真那疲惫又丧气的脸庞,他想,愿君心似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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