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正气凛然

今年的门柳儿是小曲儿《发四喜》。

师奶奶王慧带着他们几个没走的亲眷家属坐在一起，一边儿听前台的曲音——“福字添来喜冲冲，福缘善庆降玉瓶。福如东海长流水，恨福来迟身穿大红。禄星笑道连中三元，鹿衔灵芝口内含。鹿过高山松林下，六国封相作高位官。寿星秉寿万寿无疆，寿桃寿酒摆在中央。寿比南山高万丈，彭祖爷寿活八百永安为康。禧字花儿掐了来戴满头，喜酒斟上瓯几瓯。喜鹊鸟儿落置在房檐儿上，喜报三元独占鳌头……”——后台的太太们、孩子们就围着坐在一起，聊这一年顺心的不如意的。没过多久，栾真吱着耳朵听见师爷唱到：“今天本是那小年夜啊……福寿双全呐！诶嘿哎嘿哎嘿哎嗨呦……”

栾真听耳音，知道这是门柳儿唱完了，要开始第一个节目了。又见两面下台的角儿们，鱼贯而入，沸沸扬扬的，大老爷们儿忙活一年难得聚在一起，诸位都是拉不完的家常唠叨。唯栾秋阳几个人不敢玩笑，只恭恭敬敬的站在上场门边儿，候着高老板和于老师——那二位是舞台上经年累日练出来的，没小辈这样紧张拘谨，高老板与于老师在一旁轻松惬意聊天着呢。栾真待后台师叔伯师兄弟们都散去了，才轻轻站在栾秋阳身边儿，也不敢打扰他们默词——这是栾秋阳第一次站在北展剧场封箱表演上露脸，如何紧张郑重也不为过了。栾真站在他身边，一转脸却见父亲和岳师叔——栾云平、岳云鹏一齐站在拐角暗处，栾真就见父亲双手紧紧捏着，平时那股子怼天怼地的劲儿也全无了，抻着脖子望儿子，带着副眼镜费力的瞅，却不敢出声引儿子分神——也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父亲，充满希冀的。岳师叔也不作声，稳稳当当的站着，那稳当里充满着对徒弟的信任与傲气。

栾真觉得很有趣，想起龙应台的那篇《目送》——「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今天也目送了许许多多的背影，心中颇有几分酸涩与甜蜜。又联想起郭麒麟当年上台表演，郭爷爷是否也这样满含着热切的盼望与紧张，偏偏身为严父，又不能将这样的情绪外露给儿子，回首处的父爱是父亲们的执念啊。于老师的当年是否也如岳师叔的当今？有这样的师徒父子一场，怪不得这两人都是本性朴质纯良的大男孩——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栾真思及此，对栾秋阳本还揪着的一点心，那点儿不确定——全平息了。她又听见主持人引他们出场，目送着弟弟上台——满含信任与安定。栾真等他们上台，听了五分钟再回头看——正想跟父亲说栾秋阳这活儿使得不错啊，就只能看见一角半新不旧的藏蓝色大褂。留下岳师叔对上她的眼神儿，转脸儿才发现自己师哥已经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飘走了，栾真与岳师叔相顾一笑——又见岳师叔也悄声无息地走了。

她这正听的入迷呢，就觉着有人轻轻搭上她的双肩，扶着她越过刚刚父亲和师叔站过的小拐角，走到了一处小小的死胡同里，唯有头上一顶小小的射灯让她看清来者——是郭麒麟。

两人面对面几乎无缝隙的站在这逼仄的小角儿里头，她无法回避的对上郭麒麟炙热的眼光——“个弟弟！我这小舅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白辜负我这些年对他的照顾了啊！这么大人了牵着你的手还能不撒开？”栾真被他这话弄的害臊，一阵一阵的脸烫，刚发现他在这儿骂弟弟。立刻的就反唇相讥：“你说谁呢你？八字没一撇给自己安亲戚，还好意思骂我弟弟？再说了，你要叫小舅子，也该去打听打听赵小姐的弟弟姓甚名谁？”郭麒麟当即就软下性子，摸着栾真的头，哄猫儿似的，“你说着什么话，我压根儿没正经见过她。再说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栾真也不想与他计较，说多了显得自己小器——她只好用眼神儿表达自己的不满，抬眼看郭麒麟，狠狠的瞪他一眼。

郭麒麟心中一阵意动，逼仄的小空间里，两人几乎是无隙的站着——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气在身边呼气如兰，每一句话都在他耳边萦绕，吹的他麻酥酥的，这射灯若再亮些就能看到他从脖颈儿到头顶——红透了，他心跳如鼓擂。又被她那样瞪他一眼——忽闪忽闪的桃花眼，这样的眼含春情，魅惑如斯。

“别再看我了，我怕我忍不住亲你。”郭麒麟最终还是轻轻拥住她。栾真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如何回应——当即不敢再说话，双手轻轻覆在他的劲腰上。郭麒麟得她这样回应，直接用力，把两人之间挤压的连一点空气也不剩——终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栾真正觉得郭麒麟的这个拥抱愈发暧昧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见那边儿观众传来的掌声，她知道栾秋阳等会一下台看不到她是要跳脚的。她立刻挣扎开这个过分亲密的拥抱。郭麒麟感受到这一股子挣扎，他只好放开怀里这温香软玉，又在栾真耳边儿气狠狠的说：“这个臭小子，我总有一天我得揍他——净做这个坏人好事儿的。”栾真也不瞪他了，直接踹他一脚——正打在郭麒麟的小腿肚儿上。他只好苦涩一笑，老实下来，心里却有数——收拾这个臭小子，来日方长。拍打干净大褂上的灰尘，又领着栾真从一片黑暗中走出来。

光明下的郭麒麟，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玉面书生似的，仿佛刚闹的红脸儿并不是他——德云少班主，端的一身正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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