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

大三的时候开了选修课，最热的那门课叫影视名作赏析，非常容易过，而且上课就是看电影片段，虽然学分只有一分，选的人还是非常多。苏夏离本来想等大四再选，万一大四事情多，这种课刚好可以用来逃掉，但是韩笑刷刷两下就给她选了：“干嘛留到大四啊，大三才是你谈恋爱的关键时期好吗！”

“我哪有恋爱可以谈？”

“那你就陪我谈恋爱咯。”

讲真的，韩笑谈恋爱以后，苏夏离的确勾起了不少对恋爱的向往，但是她和慕容北这样也算不上在谈。她知道慕容北在等，等他们互相了解得更多一些，让她心里觉得稳妥一些的时候。

韩笑说：“年龄大几岁果然成熟好多，什么都替你考虑到了，但是……总觉得不像是追求女朋友，倒像是直奔结婚去的，有点没意思。”

苏夏离想，也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呢。

说回这节选修课，还真是适合逃课，比如像韩笑这样的小情侣刚好可以出去约会，所以她俩虽然一同选了，却几乎不来上课。

令她意外的是，章秋也选了这门课。大概上了三次以后，章秋突然从后座拍她的肩膀，她扭头一看吓了一跳，那会儿章秋剪掉了长发，规矩的像个大一新生。

他不是剪的板寸，还是有些长度，刘海分在两边，时而垂几缕到前额，帅气而温柔。

“你……怎么剪头发了？”苏夏离已经不用“学长好”做开场白了，她觉得那晚之后，他们之间有些误会无法说清，她不想假装客套。

“换个发型，反正，冬天又会长起来的。”

“你也选了这门课？”

“对，凑一下学分。”

“也是哦，这种一分的课，本来就是用来补齐学分的。”

“我看你笔记倒是记得很认真。”

“哦，我主要是，帮韩笑记一下，她老逃课。”

“你每节课都上吗？”

“嗯，总得有个人上啊。”

“那也借我抄抄笔记。”

“……好啊，你不来的话，我借给你。”

下课之后，章秋又拍拍她，“你手机号多少，有什么需要的话好联系。”

她说了号码，章秋拨过来，说：“我打给你了，看下对不对。”

她拿出手机，上面是一串熟悉的陌生号码，还好，她早就删掉了。

“嗯，我保存了。”

其实章秋每节课都来，跟她一样，有时候他们坐的近些，有时候离得很远，直到那一天，老师说下节课希望大家都能来，她要放一部很棒的电影。遇到这种从不点名，有好戏看的时候才提醒大家都来的老师，真是要感激涕零了。

预计这节课教室会爆满，章秋提前给苏夏离发了短信：“夏离同学，帮我占个座位。”

苏夏离为难了，这要怎么占，远一点还是近一点。但也只好说，好的。

到了那天，她提前很早就去占座，那会儿教室里还有别的课在上，选了好几处位置，都觉得不合适，后来还是选了自己身后的座位，放了两本书，还不放心，又拿出纸笔写了“占座专用”，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然而身后的位置还是被别人坐了，她气愤地上前理论，那个同学却说：“什么课本，我没看到呀，来的时候就是空的呀。”

“我的课本明明就是放在这里的，你开什么玩笑？”

苏夏离选的位置视线好，难免被人觊觎，但是眼前这位同学厚脸皮死活不承认，她也不想跟他多话：“唉算了算了，位置让给你了，书还给我。”

厚脸皮假装无意间发现的样子：“额，在旁边的桌子底下有两本，是你的吗？”

这时章秋走过来了，看她跟男同学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忙问道：“怎么了夏离？”

“他……唉算了，学长，我看看还有没有空位。”

他俩环顾四周，绝佳观影位置已经被占满，这节课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人气爆棚。

“那，这里有人坐吗？”章秋指着苏夏离的邻座。

“哦没有人没有人，你坐你坐。”一个女生谄笑着拿开了座位上的外套，能有这么高级的帅哥坐旁边看电影，还管帮谁占座呢。

苏夏离无奈地笑笑，她怕是忘记了前面一把将外套放凳子上的嚣张样吧。

章秋说了声谢谢，便坐下了。

教室不大，座位是连排的，两个位置间的距离只有几厘米。这大概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了吧，她想着，心中翻覆。

电影是《断背山》，很知名的爱情片，两个男人的爱情，国内没有上映。老师说，这部电影才是她心中的奥斯卡最佳影片。

剧中的情节实在太令人心痛，苏夏离一度哭到窒息。章秋在旁边也十分动容，在口袋里翻找着纸巾，没有找到。苏夏离会意，把手边的那包递给他。

期间章秋似乎有意朝她的方向挪了几次，她悄悄看过去，见之前那个女生一直把头朝他肩上靠，气得她两耳生烟，索性自己也往旁边挪了挪。

章秋看了她一眼，她用眼神示意他坐过来点。还好苏夏离比较瘦占地面积小，于是他们的姿势逐渐变成，苏夏离坐了半边椅子，章秋横跨两个椅子。

影片的最后，男主角之一死于一场意外，留下他的爱人独行于世，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再不曾歇斯底里地哭泣，怀着这份隐秘的爱情和一个永不能实现的梦和承诺，苟且偷生……

结束的时候，灯光亮起，她根本睁不开眼睛，酸楚流向四肢百骸，痛得难以自持。章秋伸出手臂，放在她的背后，犹豫着，终于虚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

苏夏离感受到这种敷衍的安慰，侧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确认，他也看向她，眼眶发红，眼底有可辨的伤痛，她心里一阵惊慌。

后面老师还讲了什么内容，她全不记得了，直到章秋说：

“走啦，下课了。”

后面没有课，也没到饭点，苏夏离说：“我去图书馆。”

章秋说：“好。”

她不是邀约的意思，但章秋却跟着她一起到了图书馆，他们鬼使神差地又一起走到古籍阅览室，找了张空桌坐下。苏夏离掏出课本看书，章秋也找了本书看。

两人全程无话。

周围总有莫名的眼光看过来，苏夏离不太舒服，也无心看书。

章秋见她一直看着窗外发呆，便说：“去外面走走吧。”

“好啊。”

已近傍晚，天气微凉。苏夏离背着双肩包，把手插在卫衣的肚子口袋里，低头走着。经过路边一辆汽车时，她下意识看了眼车窗，只见里面的人眼睛又肿又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奇怪地看她了。

唉，丢人现眼了！

章秋在旁边也不说话，他向来不爱说话，也不是装深沉，性格如此，没什么可说的时候，也不会去刻意调节气氛。

苏夏离也懒得计较自己的丑样子，反正他什么都看见了。

他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从图书馆走到湖边，又从湖边小路穿行到运动场附近的小山坡。走到坡顶，夕阳刚好要落下去，在远方山峦的起伏线上，在一抹绯红的云后面，渐渐地下沉。山坡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有些过高的大概能没过头顶，在初秋的暮色里，摇曳生姿。

苏夏离叹道：“哇，这里还挺美的。”

章秋说：“嗯。”

她有一腔无从说起的话，掂量来掂量去，就忘了怎么开口。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

后来，慕容北表白，苏夏离答应了。他说，我要毕业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在同一个城市。

苏夏离点点头。

慕容北签了临城很知名的集团公司，他做研究项目的时候也是在这家长驻，签的水到渠成。

他在毕业的散伙饭上喝醉了，苏夏离去接他，住在校外的宾馆里。她替他擦脸的时候，慕容北突然将她拉到怀里亲吻，这一次是充满了情欲的吻，她能感受到他的热烈和汹涌。

他解开她的扣子，探进她的肌肤，意乱情迷之间，他问她：“阿离，可以吗？”

他对她越是小心翼翼，她越是无从拒绝。毫无疑问，她也是喜欢他的，充满了依赖，充满了对未来的坚定。

没几天，邵远扬和章秋也毕业了，他们散伙的时候也喝醉了。像所有毕业的狂欢那样，有撕课本的，有扔水壶的，有扔被子的，有分手的撕心裂肺的呼喊，也有四年同窗情深义重的抱头痛哭……

季芸说，最后，她和邵远扬，章秋三个人，坐在宿舍楼下的长廊里，看了一夜的天。

苏夏离看着凌晨三点多的一个未接来电，突然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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