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台

清早，赵婆子从院中老井提水时，半天直不起腰来。

望着桶中白发苍苍的倒影，老人家微微有些发怔，心道，老了，也不知道还能照顾自家小阿月多久……

“阿婆，我将小白喂好了，今日要给它吃药么？”屋里正叼着布球撒欢的小白听完浑身一抖。

“我一早看过了，小白没生病，昨天应该是被水呛到才没什么精神。”赵婆子转身擦擦眼角，把打满水的木桶往灶间提去。

没一会又匆匆出了趟门，买了满满一篮子东西回来，做起了早饭。

饭食端上桌，阿月已经帮自己和赵婆子摆好了碗筷，看着端上来的炖肉！难道阿婆把小白炖了？！赶忙满屋子翻找起来。

看到小白趴在床上啃布球，阿月这才松了口气，虽说小白病好了，可还是太瘦，等养胖了才好吃啊。

“小白，快下来，你把床弄脏了。”

没等阿月来抓他，小白就叼着布球几步跳出门去，这布球是阿月用家里破掉没用的残布绑了绑，做给它玩的，它很是喜欢走哪都带着。

赵婆子坐在饭桌前招手唤阿月过去吃饭，想着今日有肉吃，阿月欢欢喜喜的跑回去坐好，捧着碗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面前的炖肉，却不主动提筷夹菜。

看着阿月馋嘴却一副懂事的样子，赵婆子止不住的心疼，自己老了，日后剩下阿月一人谁来照顾她，借着往她碗里夹炖肉的空档抹了抹眼角泛出的泪花。

昨天听茶茶他娘说明日海外的仙人就会到了，赵婆子想着若阿月能被仙人挑中带去天宫住，就再也不用怕她日后没人照顾了，她家阿月聪慧可人，仙人见了定会喜欢。

“阿月，明日仙人就要来了，你想不想跟仙人去天宫住啊？听说住在那里的人不仅天天有新衣穿，还顿顿有肉吃呢。”

阿月思索片刻，歪着脑袋问：“那阿婆也去吗？”

“阿婆不去，阿婆老了走不了远路。”

“阿婆不去我也不去，我不喜欢穿新衣，也不喜欢吃肉，呜呜呜……”阿月放下筷子，抱住阿婆伤心的不得了，阿婆这是不要自己了么？

赵婆子哪里舍得跟她分开，也跟着流起了泪，可为了她好还是得狠下心来才是，机会难得，错过了怕是再没这样的机缘了。

“阿婆老了，最近老是生病，吃药也不顶用。听说仙人那里到处都是灵丹妙药，什么病都能治，你做了仙人的弟子，便能帮阿婆寻来，阿婆腰疼腿疼的毛病就能治好啦，你说好不好？”

怀里的阿月没声了，正竖着耳朵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赵婆子看出来她的犹豫，继续哄她：“那里不光有治病的仙药，还有让人不会变老的仙术，等你学会了就回来教阿婆，咱们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小白趴在门口，思量着赵婆子同阿月说的话来，仙人？上界竟有穿越空间界门的法子？

万千世界都有其固定秩序，众生分散之地皆是最适合自身生存的世界。

想要去往它界，只有通过修炼一途提升修为，飞升时经受界门开启后降下的天火雷劫淬体，才会被界力带往更适合自己的新世界。

罔顾天道秩序强行穿越空间界门，只会落得个万千雷火焚身的下场。

除了师傅跟自己，貘涯还真想不出各界中有谁能做到，为的还是招收门中弟子？哪一界潦倒到这份上，需要到凡界收徒？

不管如何，它既知道有人能做到，势必都要去上一趟，说不定能顺着线索找到修复伴生源的方法，到时带这女童回去也就是转瞬间的事。

次日，天还未亮，赵婆子就已背上竹篓上了后山。

仙人收徒也讲究缘分，阿月若是没被挑上，这日子还得继续，如今学堂马上就要开学了，束脩还没凑齐，好在春季多雨，山中的野菌都争相冒了头，赵婆子想着多摘些回去应该能换上几个钱。

心中想着事没留意脚下，一个打滑人往山下滚了去。

阿月被吵醒时天已大亮，院门被廖家婶子拍的劈啪作响，当裹着草席的赵婆子被众人抬进院里时，阿月耳中嗡然鸣响。

身边闹哄哄的人群也不知都在同她说些什么，人人眼中流露出的怜悯却叫她明白了一件事，她的阿婆回不来了。

赵婆子的后事是巷子里的街坊邻居帮着料理的，隔壁廖家婶子看阿月可怜便想将她接回去同住，打算帮忙照看着。

这么小的一个丫头无非也就多副碗筷的事儿，谁知自家婆婆一听，死活不愿意，揪住媳妇就是一顿打骂，嘴里直嚷阿月是没爹没娘的丧门星。

坐在院墙另一边的阿月膝上一重，一个脏兮兮的布球滚进了怀里，貘涯盯着她哭花了的小脸，寻思着小孩是这么哄的吧？

今日一天都没管小白，以为它饿了，阿月抬手擦了擦脸，在灶间寻了根萝卜喂给它：“吃吧小白，明天我带你一起去拜师，等去了天上，我天天摘云糖给你吃。”

貘涯啃着萝卜没出声，吃云这种事听着就觉得是傻子才会干的事，甜的它也不吃。

第二天一早，阿月自己穿好了衣裳，又自己提了水洗漱，往日这些事都是阿婆帮自己做的，想起阿婆，心里又难过了起来，要是阿婆知道自己听她的话去拜师，应该会很开心吧。

收拾完自个阿月又给貘涯梳了梳毛，随后锁好院门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道，往早就定好了的报名点去了。

城中搭了座临仙台，此时台下挤满了前来拜师的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望着远处天际。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边亮起了几点星辉，亮点越来越近，到了近处才看清是一道道霞光，仙人便是站在那些霞光之上往临仙台这边飞来，最后齐齐落下。

众人一时看痴了，人群中有谁高喊了一声“仙人来了！”才将这些人惊醒，一个个连忙跪下，不敢抬头冒犯。

阿月抱着小白往台上瞧了眼，几位仙人穿着同样的白衣长袍，头发都用玉冠高高束起，好看的不似真人。

临仙台上，一行弟子中带头的乃是天衍宗宗主苏时泉座下的大弟子凌兆 。

“大家带着明玑石两人一队，分为四列，尽快为这处的凡人探测灵根，定要赶在界门关上之前回去。”

凌兆面上装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却是一片焦急，已经在凡人界寻了多处，除了那位一早定下的，其他那些论资质没几个入的了内门，剩下的充其量只能带回去做个外门弟子打打杂。

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种类越杂修为越慢，凡人界浊气浓重，灵气稀薄，孕育出的多是三灵根、四灵根，身具五灵根的一般都是心志残缺之人，单灵根、双灵根比较少见。

说到灵根，还有雷、冰、风之类的变异灵根更是珍贵稀少，便是在修真界也是罕见。

想到宗门近况，凌兆不由的又想叹气，这次若是不能寻得几个好苗子，开元大陆下个十年的新弟子大试会，他们天衍宗怕是要成为各大修真门派的笑料了。

同样是修剑道的极道门，因两百年前飞升了一位，一时人气大增，每十年一次的各大门派新弟子遴选，资质好的都相继报考了极道门，只有被刷下来的才愿入天衍宗。

上个大试会，极道宗弟子力压同辈修士再一次一举夺魁后，他们天衍宗今年竟是再无一人前来报考了。

宗主忧心不已，想着不能再坐以待毙，便使用秘法强行打开了下界之门，宗内两大长老护法，只够支撑七日，今日是最后一天。

随行前来的几位弟子，领到明玑石，自行分好队四散开去。

凌兆走到临仙台一处案前，将手中明玑石放了上去，注入灵气，见石中法阵开始运转，便向台下众人开口道：

“此次我天衍宗来此处，是为寻得身具灵根之人，收做弟子入门修习。凡四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前来排好队，依次开始探测灵根。”

众人脸上一怔，怎的还看年纪的？那些年岁不符的，顿觉失望，有的甚至当场掩面痛哭起来，但没人敢在仙人面前闹事，都自觉退出人群，站在远处观望。

阿月抱着貘涯站到其中一处队伍里，心里思索着仙人刚刚话里的意思，探测灵根？若是自己没有仙人说的那什么灵根可如何是好。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时间过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阿月怕饿着貘涯，从包袱里拿出一根萝卜喂给它。

今日来的人多，测了许久，倒还真寻得了一些资质尚算不错的，看来这地方倒是块福地，凌兆看了眼几处队伍都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手中加快了速度。

“小姑娘，上前来，将手放在石头上。”正在垂头发呆的阿月被脚边的貘涯抵着往前推了推，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仙人是在同她说话，乖乖走了上去。

待台下女童走近，凌兆这才看清女童容貌，琼鼻樱口，实在是玉雪可人，眉眼更是清灵有神，心中赞到，若是能选中，碧霄日后又要多位美人了。

阿月伸手去摸石头时，内心也是有些忐忑的，刚刚在后头排队时看了许久，大约知道这石头若是发光，就能被选中，她怕自己不能让石头亮起来，会让阿婆失望。

女童抚上明玑石那刻，只见周身散发出点点绿光，好似萤虫将她包裹其中。

凌兆微微皱起眉，表情有些疑惑，再观石中浮起的一行小字，最后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诧异道：

“竟是这般纯净的单木灵根？难得，难得啊。”碧霄界不乏单木灵根的修士，难得是出自凡界，还如此纯净。

看着四周投来的目光，凌兆面上瞬间又变回镇定自若模样，交代她与台上选中的孩子站到一起。没想到，这区区凡人界，还能育出了这么一棵好苗子，心道，这次回去也算能交差了。

貘涯看阿月被选中，心中顿时放心不少，虽然它早知阿月灵根纯净，到底还是怕出意外，如今自己形同普通灵兽，真要强闯还不得被天雷劈死。

凌兆这处已是无人了，挥袖收回明玑石，见其他几组人也已陆陆续续起身，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方核桃大小的精致小舟，往空中一抛，嘴里念了一声：“去！”

小舟顺势飞出，浮在半空寸寸变大，转眼化成一艘大船，船身刻满符文，日光照过流光溢彩。

见他们终于要走了，貘涯从台下人群中飞快窜出，几步跃上临仙台，往阿月怀里一扑，阿月下意识的抱紧。

门中弟子萧泽见她和这灵兽认识，为难道：“这，师傅只说下界收徒，可没说让带旁的……”

“师傅也没说不准带灵兽回去不是，没想到此处所育的小兽竟也开了灵智，既遇到也是这小家伙的机缘，便带着吧。”凌兆打量着貘涯满身雪白银亮的皮毛有点疑惑：

“就是不知这灵兽是何品种。”

萧泽闻言，眼里满是惊喜，连大师兄都认不出，那必是什么罕见的种类，带回碧霄界，定能在御兽门弟子中卖个好价钱！

看他一脸的不怀好意，貘涯有些生恼，张嘴一口咬住阿月的指尖舔了一舔，瞬间认了主，挑衅般抬眼看向他。

阿月吃痛松手，自己没舍得吃它的肉，反倒被它给吃了一口，委屈极了，想到自己这几日分给它的红薯、萝卜，同它生起了闷气。

见它认了主， 萧泽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觉得它定是因为开了灵智才这会般聪慧机敏。

凌兆见时候不早了，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怕赶不上时辰回去，也顾不得让这些孩子与家人道别，抓起阿月和貘涯率先登上了飞舟。

（作者: 稍微修改了下段落，据说太长显得繁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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