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局的故事（01）

01

开往帝都的动车在华北平原上飞驰，窗外正直收获的季节，田间地头随处可见辛勤劳作的身影，而那些时不时闯入眼底的质朴笑容预示着又是一个硕果累累的金秋，张启把视线收回，闭目揉了揉依旧酸胀的眉心，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让他觉得有些烦恶。

“要不，您先把药吃了？”坐在一旁的曹明递过来杯温开水，自从研究生毕业他就跟着张主任搞关于特种作战改革的科研，一年多的时间，让他这个眼高于顶的高材生受益良多，原本不能去一线的遗憾早已荡然无存。

不过，说到眼前这位曾经的维和英雄，现在的军事理论专家，小伙子除了敬仰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怨念。

张主任什么都好，就是工作起来太拼命又谁都想照顾，据说当年在锅盖头因此落下了一身的伤病，这不，为了此次在帝都召开的研讨会上的发言又不知熬了几个晚上，再这么折腾下去说不好还得病倒。

“哦！”大脑中发言的细节一直转来转去，张启随手接过水杯喝了口又递了回去。

曹明看着杵回自己面前的水杯，认命的低头翻包找药，“您觉得我现在给苏队长打个电话，还是给潘营长打合适？”

“什么？”张启回过神，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好的不学，你敢去告状试试？”

不过，还不等曹明告状，苏子晋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张启在曹明有点儿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无奈的按下接听键，“我说子晋，你这一天三个电话比小媳妇儿请安还准时。”

“哥们儿都快忙死了，饭还没吃先盯着你吃药，我容易嘛我！”苏子晋的声音听上去说不出的郁闷。

“药已经吃了，僚机同志，你怎么比乔栋还啰嗦。”

“真吃了？”苏子晋不太相信。

“骗你干嘛，不信……不信你问曹明，他就在边上。”张启把电话凑到小伙子嘴边，挤了挤眼。

曹明欲哭无泪，他一从小正直守信的好孩子为了张主任不知道撒了多少慌，“啊，对，苏队长，药……已经吃了……对……您说午饭？那什么……”

小伙子本来还想坚持一下原则，被张主任的一个眼刀噎了回去，“吃了，刚吃……那什么……车上的盒饭……挺好吃的……您问有什么菜啊……”

张启怕再说下去会穿帮，赶紧拿回了手机，“我说子晋，你老为难人家小孩儿干啥，曹明都被你吓出了一脑门子冷汗，行了，你也赶紧吃饭去吧！”

“记着别熬夜，北京冷下了火车多加件衣服。”苏子晋不放心又反复叮嘱。

“知道了，我是去开会，又不是去执行任务，你就别瞎操心了。”

“到了给我电话，晚上视频。”

“行行行，苏大队长，赶紧去忙吧，带新飞小心些，挂了。”张启不等那边再回话赶紧挂断，长出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

“您还是先吃点儿东西，空腹吃药一会儿又要难受。”尽职尽责的曹明同学把张启面前的手提电脑收进包里，换上刚刚送来的餐盒，打开盖子，上面还覆着温热的水汽。

说起来，动车上的餐食还算不错，有荤有素，有鱼有肉，营养搭配的挺均衡，只是大概是所有配餐的通病，口味上不能要求太高，张启只好象征性的吃了一颗西蓝花和几根豆芽，他一累最先被波及的就是脆弱的肠胃。

“要不，您再尝一下我盒里的香菇油菜，我还没动呢。”曹明觉得劝张主任吃饭比吃药还累心。

张启摇摇头，“饱了，你吃吧，不用管我。”

“不管行嘛！”曹明小声嘀咕了一句，“折腾病了不知道多少人心疼。”

张启清了清嗓子偏过头装没听见，闭目假寐。

曹明对于主任的选择性失聪早已司空见惯，收了餐盒把几个小瓶摆在了小桌板上，驾轻就熟的从中到出各色药片胶囊递了过去。“要不，您先把药吃了再踏踏实实的睡，还有两个小时，快到了我叫您”，

张启抿抿唇，这两年吃的药太多，他现在看到这些就想吐，不过，曹明同学盯的太紧，他只能认命的一下都吞了，灌了好几口水才勉强顺下去。

曹明见旁边很少示弱的人吃了药后，竟然真的靠回椅背闭眼睡了，连忙探身过去帮他将遮阳帘拉下又收起了小桌板。

也许是累得狠了，本想眯一会儿的张启很快陷入了梦乡，只是迷蒙中他又回到了几年前执行天蝎任务的荒岛，乔梁倒在他的怀里颈部大动脉中的鲜血呼呼的往外冒，他试图用手掌去按却怎么也堵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那样热情又蓬勃的光彩渐渐在年轻的眸光中暗淡，他想呼救想挽留想质问迟到的直升机，然而胸口像压着万斤巨石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带着呼吸也似乎被堵住了出口。

曹明草草的扒拉完自己的饭菜，将餐盒扔去了垃圾车，回来后见靠在窗边的人虽然还在睡着却紧蹙着眉头鬓角被已冷汗润湿，“张主任？您醒醒……张主任……”，他轻声唤了几声，没有回应，身畔的人无意识的抓着座椅指节泛着青白。

曹明无法，又不敢声音太大，动作太猛，只能默默守着。

“乔梁！”伴随着一声含混的惊呼，张启倏地直起身，细密的睫毛猛然掀起，曹明看到一抹深刻的悲伤在墨色的瞳仁中掠过，随即又逐渐暗淡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您……”曹明很担心却又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事儿，做了个梦，”张启察觉到小伙子的不安和从西周投来的诧异的目光，温和的笑着解释。

“您真的没事？”曹明不太确定，刚刚他明明听到身边的人喘的厉害。

“真的没事，别老跟老潘他们学得一惊一乍的，挪一下，让我去趟洗手间。”张启边说边起身，动作利落，背脊依旧挺拔如松，这让曹明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其实，张启并不如表现的那么轻松，刚刚的梦境太过真实，即使完全清醒后，鼻尖依旧缭绕着浓重的血腥味，掌中冰冷似乎还握着乔梁逐渐失去生机的身躯。

锁上吕制的折叠门，张启俯身趴在洗手池上无声的干呕，并没吃什么东西他吐出来的都是药片胶囊化出的苦涩液体，胃部的疼痛越来越尖锐，就像早已结痂的伤口在毫无防备中被再次撕裂，依旧是鲜血淋漓，彻骨锥心。

吐无可吐，似乎将胃液和胆汁都掏空后，张启才勉强停下来，抖着手拧开水龙头冲去池中的秽污，又漱了口用冷水拍在脸上，慢慢调整呼吸掩饰住几乎脱力的虚弱。

回到座位时，张启像没事人一样保持着军人应有的整肃身姿，除了脸色太苍白，连曹明都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只是……

小伙子没忍住还是试探的问了声，“您……刚刚……”

张启斜了个白眼，“上个厕所，你也得向苏大队长汇报多长时间吗？”

“不是，”曹明缩了缩脖子，“那什么，我是说，您看咱们应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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