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无极想了很多年，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后来他果然成了皇帝，她也果然被选为圣女，入了宫，可是她和他再次见面的时候，已如同陌路人，他好像从不认识她，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时毫无涟漪。
素心呆呆坐在那里，似乎仍然沉浸在梅无极的回忆之中，直到梅无极叫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
“啊？什么事？”
“你想什么？”
素心没说话，她在想墨羽沂的那句话“我不会像他，为了一个女人背上一世的名声”，他的父皇为了泰王的母妃背上了一世为美色所迷、违反祖制的荒唐名声，单这一条，几乎盖过了他在位数十年的卓著功绩。而泰王正是与墨羽沂争夺皇位最激烈的竞争对手，泰王的宠爱来源于先皇对他母妃的爱，毫无疑问这件事在墨羽沂心里是个阴影。
回想起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墨羽沂后宫凋零，中宫悬虚，仅有两三个宠妃，也长年见不到他几次了。美色，在他心里，是从小到大扎下的一个“祸根”的代名词，他视美色如虎狼，当然就难免冷落她们，到后来造成童妃、柔妃在无尽的孤寂和等待中都做出了越轨的事。
他只知道帝皇不该太过宠爱身边的女人，不该把美色看得过重，却忽略了女人经不起太久的等待。
梅无极大概猜到了素心的想法，轻轻一笑：“可他最终，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背上了一世的耽于美色的名声，而且比他父皇做的更出格。可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是男人的通病。”
素心无端叹了口气：“是我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泰王就是利用朝臣对我的反对才策划了那次叛乱，如果没有我，他很难煽动人心。”
“可他爱你，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她又叹气。
“你知道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那你又该怎么做？”
墨羽沂的声音响在门口，素心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给打了。
墨羽沂伸手一捞，将滚烫的杯子接在手里。
素心大吃一惊：“你干什么？一只杯子，打就打了，你接什么，也不怕烫着！”赶紧从他手里拿过杯子放下，抓着他的手就左右察看，不停吹着，呵着气。
“你还没回答我，你该怎么做？”
“啊？什么怎么做？”她心不在焉，看着他手心被烫红，心痛得要命，哪还有空理他问什么。
他叹了口气：“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听见听见，你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他又好气又好笑，弯起手指，正想给她一个脑崩儿，却见她低下头去，在他手心上亲了几下，然后笑嘻嘻抬头：“这样还疼不疼？”
墨羽沂手落在半空，心里忽然柔柔的一荡，笑一下就搂住了她：“早不疼了，这点算什么。”
梅无极看着他们，黯然神伤，悄悄退了出去。
“我说，我们劝圣女整容去吧？”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整容。”
“我想让她从此后能自由，不用老死宫闱。”
“也好。”
“她很爱你，到现在还痴心不改。”
墨羽沂沉默了一会：“我知道。”
“既然你不能爱她，就还她自由吧，这是我们唯一可以为她做的。”
他轻叹一口气：“好。”
“你为什么叹气？难道舍不得？”
“给了她自由，必然要有另一个人不自由，其实没有区别。”
“那能不能废掉这条祖制？”
“暂时不能。”
“真的很难？”
“有何宸在，一时就不能太过份，而何宸此人目前还不能除掉，有他在我才可以稳定宗教民心，牵制多方势力。何况你的事我现在也没有完全解决，仍处在风口浪尖，哪能随意再废祖制。”
素心点点头：“那还是先给她整容吧，然后找个清心寡欲真心虔诚修道的替一下她。不过何宸这人可不是好东西，你留着他干嘛？”
“他是一柄双刃剑，看你怎么用而已。”墨羽沂高深莫测地一笑。“你虽聪明，政治还是懂得太少，一朝之臣，哪有个个是忠的？是人就有弱点，抓住他的弱点，让他为你所用，他就是利器。”
“你惯于使用这些危险的利器？就好像你登基后明知泰王一直心怀不轨，对你不服，你也留着他？”
“你觉得我应该除掉他？”
素心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他是你亲弟弟，我不希望你手足相残。”
“那就是了，即使他叛乱，我依然给他一条活路。”
可不出素心所料，梅无极不肯整容。先不说她是否能接受现代的整容这种新鲜玩意，光是她的固执劲就让素心无可奈何。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整？”
“我到底为什么要整？”
素心愣了一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梅无极也会和人针锋相对了。
“你真的想一生老死宫中，没有自由，没有爱情，只守着你的古卷青灯过一生吗？”
“你觉得那是苦，可我不觉得。”
“真是拿你没办法。”素心出门时正撞上墨羽沂，她摇摇头表示失败，然后指指里面。
墨羽沂走进去，见梅无极正专心地在做西点，大约是刚和素心学会的，桌上还有盆水果沙拉。他于是坐下，拿着牙签吃沙拉，顺便评价一下：“水果削得不错，搭配的颜色也好看。”
“跟她学的。”
“她？谁是她？”他明知故问。
梅无极也答非所问：“你喜欢她做的慕斯蛋糕吗？”然后她慢慢从烤箱里抽出一屉蛋糕，端到他面前。
“你特意学了就是为了做给我吃？”
“想不到我居然有机会做东西给你吃，而且是做这种千年后的点心，你觉得人生是不是很奇妙？”
“最奇妙的是，你本来心如止水，现在却心动了。”墨羽沂吃了一口蛋糕，摇摇头：“你做的很好，可不是我喜欢的口味。无极，你应该离开皇宫，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已经很努力了，做的依然不像她吗？”
“你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算蛋糕做得再像，人也不会像，就算像，你仍然是你，变不成她。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整容，想要一生一世留在宫中，但是那并非我所愿。困守你一生，看着你孤寂到老，那也许是你想要的守望，可并不是我乐见的。”他站起来拿着蛋糕看了看，“这个我带走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也领了，但你不该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以后做给喜欢吃的人。”
梅无极忽然叫了他一声：“皇上！”
他站着没回头，听她说：“我从来没有心如止水，从五岁那年见你，到十岁的时候你离开修罗场，我就一直……一直想要努力心如止水，可是最终失败了。”
梅无极突如其来同意整容，倒是让他们纳闷了一阵，尤其是素心，追问墨羽沂是怎么劝说她的，可他只是摇头，女人心海底针，何况梅无极那样从来封闭自己内心的女人。
这年代整容技术非常先进，而且全无假体脱离组织之类的后遗症，再说梅无极本身底子好，整容医生先研究了一下就很肯定地说：“她没什么需要动大刀的地方，其实不整也很完美了。”
“你只要把她整得面目全非就够了。”
医生黑线了一下：“面目全非……”
素心赶紧解释：“我是指让她从前的熟人认不出她来。”
“这个很容易，不需要什么假体填充之类，只要做点缩唇啊，开眼角啊之类的，面部可以少抽点脂肪，让脸形更瘦些。”
跟着订了日期，梅无极就进入手术室了。
素心上网又查了一下，洛健甚至在国内悬重赏找她的下落，可惜失败。她能感受到他爱女心切，可是也只能默默说对不起了，她不可能永远充当他的女儿，况且洛家并不是她喜欢的地方。
她想了想，上网敲了一下逸安一夜的ＭＳＮ，意外的是卢烨在线。
“你？”
“是我，我还活着。”
“你穿越回古代去了？”卢烨还挺幽默。
“要是古代有网络的话你也可以这么认为。洛家现在怎么样？”
“还不错，星辰集团运转正常，又没覆灭。洛先生只是到处寻找他的爱女，铺天撒网，你不怕被逮？”
“我不怕，应该不会找到我。”
“你拐走了两个大明星，连娱乐圈都惊动了。有人说，斓尘和容妆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是突如其来就掉到了这个世界，又这样蒸发了。”
“哈哈，那也好，就让他们蒸发了好。”
“你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古代？”
“是的。”
“可你说从前也拼命想回来，那你这次是打算回去再回来，还是……”
“穿越又不是我家后院，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我现在想回去就已经很困难了。”
“那你如果可以回去，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卢烨似乎有点震惊：“那个年代什么都没有，你真觉得好？确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