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心有千结

文清安静的躺在那里，双眼紧紧闭着，睫毛安静的盖住上眼睑，再不会如同平常那般扑扇着，云湛忍不住想要去抚一抚，他想象着那些长而卷翘的睫毛打在手心里，那种温暖而**的感觉。

眼睛旁边却是伤痕累累，云湛心头一痛，目光下移，只是文清脸颊上面的伤尤其的重，血肉翻飞，皮肉外翻，一张白皙柔嫩的脸，竟被碎石尖刺刮出了好几道血印子，再和着上面流下来的血水，看着便是面目全非。

青色棉被下面的衣服也被尖石挂得东一块西一块，甚至在胸背之处，隐隐露出了雪白的中衣。

云湛连忙移开了祖视线，不敢再看下去，他的心同时被狠狠的揪起，似是被人用绳子强行捏住打了一个结，痛得令人窒息。

“云世子……”蒋氏往上前一步，拦在他前面。

虽说有救命之恩，这般一直看着，也很是不妥。

云湛回神，低下头，在衣袖里摸索了半晌，将衣袖之中所有的药膏都搜罗出来，放到桃木小方几上。

“夫人，这些青瓶是治内伤的，这些白瓷瓶的是治外伤的，若是……若是阿清用得上，便用。”

蒋氏直点头，压根没有注意到云湛对文清的称呼。

倒是柳嬷嬷听了，一张老脸皱成了一个山腰的弧度，再看看文清身上衣衫不整，面容不洁，再偷偷抬眼，看着云湛脸上跟蒋氏一般无二的焦急担忧之色，心底里一抹异样划过。

“嬷嬷，我们赶紧出去打水，替姑娘清理一下。”理智尚在的云裳提醒着。

一句话，让云湛彻底回了神，知道此时这个场面已经不适合他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蒋氏也醒悟过来，扯了薄被替文清盖着些，对着云湛是谢了又谢。

云湛慌忙告辞退了出去。

走到廊下，便听到小厨房里云裳清楚的声音传来：“嬷嬷，我们姑娘常说，有些人往往聪明，但是，其实人最重要的是难得糊涂，你说呢，嬷嬷？”

云湛心头一动，知道刚刚自已心里太过焦急，有些失态，连忙闭了眼睛，缓缓舒平了气息，早先他早已经试过文清的脉，虽则脸上的伤口有些多，脉相却很是平稳，知道文清不会有大碍，心里勉强好了一些。

只是担忧平息之后，却是满满的愤怒，到底是谁，居然真的敢朝她下手。

云湛将此事压在心头，踏着夜色飞驰而去。

柳嬷嬷手上端着一盆热水，被一个小辈这般提点着，脸上一片燥红，只是想着云裳倒是实心实意的为着文清着想的，便忍下了她的这般无礼，反而点头：“说得好，难得糊涂，我老了，可不就糊涂了。”

云裳知道自已的语气有些急躁，不过，也是一心为着文清，当下，默了默，没有再开口。

第二日，青云庵里的人便都知道了文清被救回来的事情。

大家争相要来探望她。

不过，都被蒋氏给拦在了外面。

便是老何氏前来，都没有得到允许。

而且，蒋氏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量，竟然冲着老何氏，把她狠狠的说了一顿。

语气虽然不重，但是，蒋氏当时的表情，让人看着十分恐惧，说的话，也隐隐含着深意。

老何氏气呼呼的回了自已的禅房，当即气怒，就想要让人收拾着先行回府。

却被刘嬷嬷劝了下来。

“老夫人，眼下三姑娘伤着，大夫人自然不好受，您可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老何氏如果这一走的话，那明儿个，整个盛京城大概就要传出来，老何氏心狠，放着自已亲孙女儿的命不管，自已独自回府。

这不仅是老何氏一个人受罪，便是她底下的孙女，孙儿，儿子也要受冤气。

所以，她当然是不能走的。

老何氏勉强咽下这口气，坐在冷炕上生闷气，头上的抹额散乱着，发髻略略有些歪，也顾不上推正了。

文澜带着一众姐妹掀开竹帘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光景。

刘嬷嬷见此心中一喜，立马退下去。

平日里，老何氏最是服文澜的劝，只要有大姑娘在这里说上两句，一会儿的功夫就好了。

“祖母，我替你煮了一杯菊花茶，听说喝了最是清心明目，对身体极好。”

老何氏看了一眼，只见粗糙的茶具里装着一壶花茶，壶嘴上还漂着一小朵白色的小菊花，菊花略带着涩意的清香味传遍了整个禅房。

她现在心火气急，倒真是需要这样一杯清心明目的菊花茶来缓解一番。

待到文澜与文涓一人倒茶，一人斟到她的面前，她便顺着文澜的手喝了一口。

茶水清润，不烫正好，一喝之下去了半杯。

心气儿，这才舒畅了几分。

“祖母，现在有没有好点？”

这还用说，看老何氏脸上渐渐有了温度，心情的确好了几分。

走在最后的文沫踏着小碎步上前，欲要替老何氏将簪子扶好，却见老何氏轻轻一抬手，苍老的手抚上了文沫的手，将她实实在在的惊了一大跳。

“啊……”

“四妹妹这是怎么呢？”文涓疑惑出声，今天一大早的，文沫就一直有些神神叨叨的，走路不带声，平日里在老何氏那里那么甜的一张嘴，如今也不太爱说话了。

文澜掩下眼睫，透过厚厚的睫毛看向文沫，只见她眼神游离，神思不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联想到昨日舍身崖之事，心里似乎有些明白，待要出言讽刺几句，但是，转念一想，好像自已的手上似乎也不太干净，当下便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只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后来也多注意了几分文沫的行为举止。

“祖母，三妹妹也不知道怎么了，大伯母又不让咱们进去看看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府里。”

文涓见老何氏心情好了，这才开始出言抱怨。

老何氏刚刚就是因为蒋氏不让这些姐妹们看文清，生气，而蒋氏一怒之下，便她这个婆母也不让看了，所以，她就更加怒火烧身，气得不行。

眼见好点了，文涓又旧话重提，少不得，又要发脾气，直接大手一扫，一把把文澜手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闭嘴。”

老何氏怒声吼道。

吓得姐妹四人顿时缩成了一团，动也不敢动。

“祖母……我们错了。”四姐妹齐齐跪下。不管有错没错，先承认错误。

而且，长辈在上，天下只有会犯错的晚辈，无不是之长辈，故而承认错误这一要务。

“你们哪里错了？”老何氏有些疲惫的叹息一声，将头靠在简陋的靠椅上，椅子上没有像侯府里那样垫着软垫，微微有些硌头，她有些不舒服，朝着旁边歪了歪，刚簪好的发髻便又歪了下来。

她一气，索性不再簪了，将金簪子往桌子上用力的一丢，面露不悦之色。

地上跪着的四姐妹，立马缩了缩脖子。

“祖母息怒，孙女有错。”

老何氏挥了挥手，刘嬷嬷连忙掀开了竹帘，让她们依次出去。

老何氏整个人瘫在桃木圈椅中，眼神呆滞。

“我这辈子是做错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惆怅和唏嘘。

“老夫人想什么了，这个府里头，您就是老太君，任是谁错了，也不会是您错了。”

“我没错儿，你这样说，蒋氏也这样说，她说她没错，错的是我。”

老何氏抚着胸口，手上的佛珠硌得她的心头直发慌。

“蒋氏指责我，道我心偏，道我不疼她的亲闺女。”老何氏刚说第一句的时候，气焰十分旺盛，说到后面，每说一句，心气儿就降下去一分，不知道是无力还是自觉无理。

“我看她老早就对我不满了吧，只是碍着侯爷还在，不敢跟我对上，现在看到侯爷去了，他们老蒋家得势了，得宠了，找我算回头账来了。”老何氏絮絮叨叨的，神情越来越消沉。

在她跟蒋氏对上的那半个时辰里，蒋氏的确指责了她很多。

所以，是这些压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心里头始终顺不过来，她被一个小辈，一个本应该对她百依百顺的媳妇顶嘴了。

老何氏现在心里头不顺畅，蒋氏也是心情不好，不过却不是为了老何氏，而是因为文清。

晨阳初升，从半开着的棱窗之中斜斜地照进来，文清头脸都被收拾干净了，现在下正安静的躺在床榻之上，双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翅一般盖在眼睑之上，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脸上的肌肤因为擦了药现下看着竟已经好了许多，只在脸颊处带着几条明显的伤痕。

“幸好有云世子的神药，不然姑娘这脸……可怎生是好？”柳嬷嬷说着就要抹眼泪。

昨儿夜里，可把她给吓惨了。

侯爷没了，再把小姐没了，蒋氏恐怕就真的没有了活路。

“是啊，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蒋氏又拿出了玉脂膏，用食指挑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覆盖在伤痕之上，文清只觉得一阵清爽从脸上拂过，眨眨眼睛，醒了过来。

“娘……”文清声音轻柔，犹如梦中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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