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龙杂记

十五 火炕的愤怒

作者:困龙 字数:3765 时间:2019-06-18 07:18

  

那一年,我在陶屯乡灌区(水田灌溉区)工作,夏天的时候,每天就是看看分担区的水渠是否有淤塞,再有就是开闸放水之类的活儿,也不是很累。

等过了秋收季节,我们这些灌区的工作人员除了检查维修一下这一季使用过的设备,基本就是每天闲在灌区点部消磨时间了。

那时,我还没有成家,是个愣头青的小伙子,每天嫌回家在路上耽误时间,也有一个原因,就是在灌区点部的晚上很热闹,所以,我每天下班之后,就在灌区点部吃住,基本上不怎么回家。

我们灌区点部的指导员姓杨,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儿,大家都叫他老杨。

老杨对我相当不错,我知道他对我这样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干活勤快,没怎么用他操过心,二是因为我做事他比较放心,因为我不管做什么,都特别的心细,生怕留下一点遗漏之处。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他对我就不太放心了……

那时灌区点部是一个大院子,就设在陶屯乡羊草沟村。

大院里有两大排青砖房,前院的房子有一半是仓库,里面放的都是设备和杂物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半就是食堂和厨房。因为傍晚之后,厨房里还有烧火做饭留下的余温,所以这些员工都愿意都留在靠近厨房的食堂里东拉西扯一会儿,有时兴起,就会找来扑克牌,大家凑在一起就成了一局,虽然不赢什么,但是大家还是玩的热火朝天的。

后院的一排房子就没有那么复杂了,可以说就是员工单纯的宿舍,进了靠近东侧的房门,是外间屋,有一个大锅台,是给员工烧炕取暖用的,这口锅里基本上根本就没有做过饭菜,员工们只是烧炕时用它烧点开水而已。

进了里屋,就是一排大通铺,炕上靠近窗台摆着一排十多个行李卷儿,到了晚上工人回来时,只要打开铺盖就能睡觉,因为这里从来就没有人叠过被子。

就在那年冬天,也是一个傍晚,我们点部的十多个人在食堂里吃完了晚饭,就凑在一起闲聊,聊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话题了,这时老杨就提议:“咱们天天在一起也没啥唠的了,这天色还不晚,咱干一会扑克吧!”在他的撺掇下,立刻有人叫好。于是,老杨和另外五人组成一局,打起了六人么四(一种扑克牌的玩法)。

我们一共有十一个人,六人玩牌,我和另外四个人看热闹,就这样,不管是玩的还是不玩的,我们凑成一堆围着一张桌子,看他们玩牌的时而高声叫嚷,时而挤眉弄眼的出着牌,打的好时我们这些围观者也跟打了鸡血似的高声叫好,看谁出错了牌就跟着扼腕叹息。

一句话,就是他们的牌局似乎关系着我们这些看客的身家性命一般!

玩了一会儿,老杨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看了看,就叫了我一声:“哎,小刘……”

当时,我正把一只脚蹬在一只长凳上抻着脖子关注着桌上的牌局,被他一叫,就转而望向他的脸上。

“小刘,呵呵,麻烦你点事呗……”老杨接着说道,他的语气像是商量的口气:“你看咱大伙儿都玩呢,你们五个人你最小,腿脚灵便,你少呆一会儿,去后院把炕烧了呗……一会儿咱们大伙儿回去现烧一半会儿热不上来……”

“哎,好嘞……”我立刻拿下凳子上的那只脚,也没废话,转身就出了食堂,向后院走去。

其实也不用老杨商量,人家毕竟是我的上级,就算命令我去烧炕,我也得去呀,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我心里想着,就来到后院墙里东北角的墙根下,那里有一个大坑,里面都是在油田拉回来的原油。(我猜可能是原油的沉积物)

我拿起大坑旁边的一只铁通,又操起那支早就戳在大坑边上的大筒锹,挖起那黏糊糊的原油就往桶里装了起来。

一直装到满满的一捅,心里还想着:“多装点就多烧点,把这些东西都灌到灶坑膛子里点着就不用管它了,我好去前院看他们打扑克……”

我把这桶原油拎到外屋,先在锅里添了满满的一锅水,接着就开始急三火四的在灶膛里架上劈材瓣子(土话,就是把原木用斧头劈开两半儿或者四半儿),用引火之物点着,就烧了起来。

火烧起来的时候,我还嫌火着的太慢呢,心说你快点着,着的旺了我就能把原油灌进灶膛,这样我就可以去前院看人家玩扑克了……

心中焦急的等待着,好不容易,灶膛里面已是火光熊熊了,只把里面的劈材烧的劈啪作响。

这时,我就拎起铁通,把那黏糊糊黑漆漆的原油倒在了灶膛边上,接着就用掏耙子往里面怼。

一会儿功夫,整桶的原油,就被我连怼带推的全部弄进了灶膛。

这回我蹲下身子,往灶膛里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黏糊糊的原油已经堆成了一堆,还在不住的向上冒着火苗。

我看了一眼,突然心中一动:“不行,我还得再采取一些安全措施,就是要在灶膛门前叠一道小型的堤坝,这样就可以防止原油融化外流了……”

想到此节,我立刻来到外面,取来挖原油的那把筒锹,把外面没有冻实的浮土弄进来,在灶膛门前高高的又叠起了一条“堤坝”把灶膛门围住。

弄完这一切,我这才放心的向前院食堂一溜小跑而去……

在前院回来睡觉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等我们一大群人呼呼啦啦的回到后院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后院的烟囱冒出滚滚的浓烟,进了宿舍外屋,热气蒸腾扑面而来,一大锅水已被烧的翻翻滚滚,灶膛里的火光依旧在熊熊燃烧,被烧成稀粥状态的原油已经漫平了那道小型“堤坝”。

指导员老杨看了看我做的这一切,十分满意的对我夸奖道:“小刘,做什么很细心啊……这样一来,就避免了火油外流,又充分利用了资源,既安全又高效,不错……”

我听了,心里一阵得意,嘴里却谦虚的说道:都是平时杨指导员指示的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回到屋里,我们上炕打开行李卷儿,就脱衣睡下了。

炕上的被窝里热乎乎的,再加上大伙儿都已玩的乏累,所以躺下没多久,就都沉沉睡去了。

那晚的睡梦中,我好像被杨指导员在一次表彰大会上公开表扬,胸前还戴了大红花,台下的同志们掌声如雷……

“轰隆……”一声闷响,我感觉身子腾云驾雾似的飘了起来!

我当时还沉浸在被表扬的喜悦之中,只感觉脚下的主席台被炸的飞上半空,于是嘴里大叫一声:“有牛鬼蛇神在台下埋了炸药……”

这时,我又感觉有一件什么东西飞过来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我就开始努力的挣扎……

“小刘!小刘!醒醒……”一个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同时还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脸……

终于,我睁开了眼睛,定了定神,我才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我们十一个人,此时有三个在地上围着被子迷迷瞪瞪的正在爬起身子,杨指导正靠在我的身边,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在拍打着我的脸。

至于炕上的那几个人,我没有看清楚,因为此时屋里浓烟滚滚,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就睡到地上来了。

我们大家回过神来,就七手八脚的找自己的衣服穿上,还听见有人噗通一声掉到地上的声音,不过等那人惊叫起来,我才知道,他是掉到了炕洞子里……

屋里的人,有的找到了衣服穿上了,有找不到的干脆就围了一张大被,然后摸索着推开房门,开始往外放烟,这时才发现,外屋的大锅也在地上扔着,锅里的水流的到处都是……

整个宿舍中,一片狼藉……

我们看清了屋里的情况之后,就开始收拾屋里凌乱的东西,只是忙了半宿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炕面子会突然爆炸,把我们都给掀到了地上。

杨指导员一边张罗着说天亮重新搭炕,一边问我:“小刘,怎么回事儿啊?这炕面子怎么还能爆炸啊?你烧了什么东西……”

我一边往锅腔子上按那口大锅,一边摸不着头脑的说:“就是原油啊……”

后来,这件事儿也没有造成人员受伤,大家收拾好东西,重新搭了火炕,就渐渐的被遗忘了。

过了好长时间,我在羊草沟和一个老者谈及此事,那老者呵呵一笑:“呵呵,这也不奇怪,都是因为你的原油放多了,火势越猛浓烟越多,最后烟囱排不过来了,就在炕面子鼓出来了……”

刘邵武 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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