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山

　　（司徒璟瑶：“师尊每晚会下山去一趟，天亮时方回来芝兰殿。回来后，师尊会在殿内稍作休息。此时万不可前去打扰师尊！”）

　　天已大亮，日上两竿，林意欢捧了一碗甜粥凑到鼻前，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满意地微微弯起来。

　　她推门进去，柳肃言正闭眼端而正地坐在那张白得瘆人的玉榻上。

　　她歪头看了一眼，柳肃言闭着眼睛的时候，还挺好看的：长长的睫毛盖在合住的眼睛上，黑漆漆的影子在下眼睑上巍巍颤颤。他一颗如玉雕出来的鼻子，不宽不窄，挺翘地嵌在一张同样如玉的面孔上，很仙气。可是，美中不足的就要数他这嘴唇了。

　　白，太白了，几乎和他脸面是一色的。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将这又薄又细的嘴唇忽略而将他看做是无唇的怪人。

　　林意欢正凑近了柳肃言的脸饶有细致地研究着，柳肃言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就那样近地映在了她眼里。

　　那双眼睛里也映着她的模样。

　　她眼睛一眨，一下子直起身来，慌忙中又差点儿把那碗甜粥给摔出去。

　　她竭力控制下来，低下头碎碎地踏着步子把甜粥放在了玉榻旁的一张小几上。然后，又蹲下身，捧起袖子做出擦拭碗边上洒出的汤汁的样子。

　　她心跳得厉害，低下头不敢去看别的地方。

　　只是稍稍一瞥眼，她看见柳肃言正正端端放着的腿忽然朝她转了过来。她一惊，仰着头扭过去看。

　　柳肃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毕竟是做了亏心的事，她心里一惊，手下带出动作轻微微地一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柳肃言的那一双眼睛居然也随她移动上来。

　　（司徒璟瑶：“如果师尊的眼睛一直看着某个人或是某个地方，这代表师尊心中有疑。”）

　　她一慌，含含糊糊“噢”了几声，解释道：“大师兄下山去了，得要一段时间的。走之前，大师兄就把师尊交代给我来照顾了。”

　　说完这些后，柳肃言果然不再盯着她看了，却稍稍将头转了个很是微妙的角度，眼睛又看着她方才放在小几上的那碗甜粥。

　　她连忙过去拿起来，解释道：“这是团圆粥，噢噢，就是桂圆莲子粥，小时候我娘总喜欢这么叫的。”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耳后，支吾道，“我小时候，只看我娘做过几次，哼哼，我做的不如我娘做的好吃。”

　　突然她头抬起来看着柳肃言，一只手拿着碗，一只手不停摇着，急着解释道：“但是师尊，我做的不难吃的，我、我尝过的。要不师尊你现在就尝尝，真的不难吃的！”

　　她拉起柳肃言的一只手将甜粥放在他手上，然后站直身子直勾勾看着。

　　柳肃言看着手心里的那碗粥，更沉默了。

　　他以前也很喜欢这些甜甜的粥。

　　那时候，他还小，只有十岁。他那时似乎是病了，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师尊端着一碗甜粥，一口一口地喂他，笑着说：“以前的事情，你不记得了也是一件好事。日后的路，有师尊和好多的师兄师姐陪你一起走呢！”

　　直到后来，师尊归隐他成为瑶华宫宫主之后，他就再也没喝到过这些甜甜的粥了。

　　一是因为他不需要，二是因为师尊走了，也不会有人再做给他吃了。

　　他拿起勺子小小吃了两口，不沉不重地“嗯”了一声。

　　（司徒璟瑶：“师尊从不会说不好。如果师尊不喜欢，是不会说话的。如果师尊喜欢，就会点点头或是‘嗯’。”）

　　柳肃言慢慢地把一碗粥都喝完了，林意欢收过碗，立即原形毕露进而得意忘形。

　　她笑得一脸金灿灿，道：“我答应过大师兄要照顾好师尊，就一定会照顾好师尊的！师尊就放心好了，大师兄回来之前，你只会胖，不会瘦的！”

　　柳肃言的眼睛看着她，白色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司徒璟瑶：“师尊若总是看你，这就代表，师尊认可你了！”）

　　林意欢退出房里把门合上。她直起身拍拍胸脯，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总算是过了。

　　“呵，想征服你也太简单了！哈哈哈……”

　　果然，男人的胃还是太实诚了！

　　她心里舒服极了也高兴极了，刚一出来仿佛全都释放了，抱着那只空碗又是蹦又是跳，很快就出了芝兰殿的院子。

　　柳肃言本来安静地立在窗后看她，听见她突如其来地喊了一嗓子，转身又回去了。

　　司徒璟瑶离开瑶华宫半月后的一天中午，阳子奇忽然被叫去了紫阳宫。

　　阳子奇回来的时候，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影子在他身后长长的拖着，他两手折了一样垂着颓丧地走着，一只手里还抓着一张信纸。

　　林意欢坐在离宫口不远的假山上，见他回来，咧着嘴向他招手喊：“阳兄！”

　　阳子奇仿佛没听见一样，不抬头看他，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好像他腿上绑着千斤重的东西。

　　他颓着走了几步，手里抓的那张信纸忽然掉了下来。

　　林意欢从假山上跳下来捡起那张信纸仔细看了看。

　　阳子奇家里出事了。信上说，他大哥这几天病得很重，恐怕不久于世，希望他能回去看看他这位大哥，兴许能让他这位大哥有个活下去的念头。

　　入夜的时候，郑肃寂来了。

　　在林意欢的印象中，郑肃寂从不会这么晚过来瑶华宫，而且还来得这么急这么的……阴沉。

　　他黑沉着脸坐下，毫无半点往日的亲近模样，严肃道：“派去太湖的弟子传书回来说，太湖里突然一连几日浮出上百具尸体，经门中弟子查验，这些尸身均穿当地服饰，应是这些年失踪的百姓。但，这些尸身的血尽数被邪物吸干，状若干尸。”

　　柳肃言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他又道：“我是记起去年一天夜里，我来瑶华宫寻你，你宫中弟子说你不在。我猜你是下山去了那里。可我到那里时，那里狼藉一片却不见你身影，我担心你出事儿，问了人便朝你追过去。谁知，追了许久不见你，却看见三个人鬼鬼祟祟，他们中有一人像是受了伤……”

　　这三人正是那晚跟踪柳肃言三人的那三位，据郑肃寂所说应是魔界青和风和雨和的“三和”护法长老。

　　当时，青和受伤一路向东走，风和长老与那蛟龙雨和由东而来，三人在一处山脚相遇。

　　青和受柳肃言那一击，身受重伤，望风和雨和一眼，满是惊讶。

　　他俩问：“殿下呢？”

　　青和一撇脸，道：“瑶华宫的人带走了！”

　　又望他俩道：“你们这是？”

　　风和道：“诶，别提了，让那小子给耍了！”

　　雨和哼哼唧唧解释道：“那小子太狡猾了！他假意一路逃，把我们一路引到擎顶山结界处。我们一时不慎，被那结界给震了一下。”

　　青和吁了口气，望他俩道：“无论如何，我们得将殿下安全带回魔界。人间虽然安稳，终归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

　　郑肃寂道：“昔日，我师尊曾与我说过，魔君青麒座下有三位护法长老，分别是青和，风和，雨和，并称为‘三和’。这三位护法长老曾跟随魔君青麒踏足人间，雄极一时！”

　　“但后来，魔族战败，这三位护法长老也不知所踪。我怀疑那日所见正是这三位护法长老。只怕魔族要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柳肃言茶水送到嘴边，却没有喝，眼睛轻轻撇过去望着郑肃寂。

　　郑肃寂道：“来时，我已去过清霜宫，上官师弟点了几个弟子，已经连夜赶去。师弟不必担心！”

　　眼睛一瞥，忽然看见林意欢跟阳子奇站在柳肃言身侧，他道：“子奇，你家里的事，我也都知晓了。明日一早，就赶紧下山回家里看看吧！”

　　林意欢一颔首，道：“山下路途凶险，弟子愿与阳师弟一道下山！”

　　郑肃寂赞许地点一点头。

　　她又道：“师尊答应与弟子们一同下山！”

　　郑肃寂：“……”

　　尬了少时，柳肃言忽然“嗯”了一声，把那会儿放到嘴边的茶碗又放回玉榻旁的小几上。

　　郑肃寂声音虚飘飘道：“出去……散散心也好。”

　　郑肃寂走后过了许久，林意欢和阳子奇突然对视一眼，笑得又神秘又猥琐。

　　柳肃言根本就没答应过他们什么。没爹坑，坑师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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